第四百三十四章 新的病友
羅科索夫斯基在醫院裡又住了兩天,終於等來了轉院的日子。
波斯克列貝舍夫奉斯大林的命令,親自到醫院來監督羅科索夫斯基轉院一事的執行情況。直到羅科索夫斯基在第一醫科大學住院部的病房住下之後,波斯克列貝舍夫才告辭離開。
雖然羅科索夫斯基身上穿著病號服,又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不過有波斯克列貝舍夫的親自陪同,已經說明他是一個重要人物。
院長和政委剛陪著波斯克列貝舍夫離開,病房裡就擠滿了來看熱鬧的年輕護士。羅科索夫斯基笑容滿面地望著這些圍在自己病床周圍的護士們,問道:「姑娘們,你們圍在這裡,就是為了像看北極熊似的參觀我嗎?」
他的話引起了護士們的一片鬨笑聲。一名護士好奇地問:「聽說您是一位將軍,這是真的嗎?」
羅科索夫斯基望著那位圓臉的護士,饒有興趣地問:「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一位將軍呢?要知道,也許我就是一位普通的指揮員。」
「您住的是高級指揮員的單間病房,」小護士耐心地向羅科索夫斯基解釋說:「而且您進院的時候,居然是院長和政委親自出面。還有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中年人,雖然我不認識他是誰,但肯定是位大人物,否則兩位院領導也不可能親自陪同……」
聽完小護士的分析,羅科索夫斯基笑著反問道:「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說明我就是將軍啊,沒準只不過湊巧認識幾個大人物而已。」
沒等小護士再說話,便有一個虎背熊腰的護士擠進房間,沖著那些圍在病床四周的護士們大聲說道:「你們都圍在這裡做什麼,自己手裡的工作做完沒有?」
護士們看到這個胖女人,就好像老鼠見到貓似的,連話都不敢說一句,便紛紛散去。胖護士走到羅科索夫斯基的窗前,微微彎下腰,禮貌地說:「將軍同志,我是這裡的護士長,以後您由我來負責。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請您儘管吩咐。」說完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後退著走出了病房。
下午跟著醫生來給羅科索夫斯基量血壓的,居然就是問他是不是將軍的那位小護士。小護士在測血壓時,趁著醫生不注意,低聲地沖羅科索夫斯基說了一句:「你是個大騙子!」
羅科索夫斯基聽到她這麼說,只是淡淡一笑,然後就回答醫生所提出的一系列問題。最後問道:「醫生同志,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醫生看了一眼手裡的病歷,然後說道:「將軍同志,雖然您現在已經能下床走動了,不過還不能做劇烈運動,也就是說,您想要回到前線,估計最快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什麼,還要一個月的時間?」聽說還要在醫院裡躺一個月,羅科索夫斯基有種抓狂的感覺,他望著醫生問道:「如果我個人感覺良好,能提前出院嗎?」
「不行!」醫生態度堅決地回答說:「假如您不想留下什麼後遺症,那麼還是等到傷勢痊癒后再出院吧。作為醫生,我必須對您的身體負責。好了,將軍同志,剛進行的檢查已經結束,您好好休息吧。假如您覺得悶的話,可以到外面去走走,和其他的傷病員聊聊天。瓦尼婭,我們走!」後面的話是對正在收拾血壓計的護士說的。
看到醫生先走出了病房,羅科索夫斯基調侃地問小護士:「瓦尼婭,你剛剛為什麼要說我是大騙子,難道不怕我向院長和政委彙報嗎?」
「哎呀,將軍同志,千萬不要。」瓦尼婭被羅科索夫斯基的玩笑話嚇到了,連忙可憐兮兮地懇求道:「我只是和您開玩笑的,要是您向院長和政委告狀的話,我肯定會受到批評。求求你,不要告我的狀嘛,拜託了!」
「不告狀也行,」羅科索夫斯基在地下醫院這段時間,除了塔基亞娜能聊幾句,和其餘的醫護人員都是套路化的對話,早就憋壞了,此刻好不容易見到一個活波的小姑娘,自然話也多起來了,「那你要告訴我,你是從什麼地方知道我身份的?」
「這還不簡單么,只要看病歷就知道了。」瓦尼婭嘟著嘴說,「雖然病歷上只寫著您的名字,但我早就從報紙上見過您的事迹,所以知道上午你是在騙我的。」她收拾完東西,站直身體,沖羅科索夫斯基擺了擺手,「我還要去別的病房,明天再來看你了,再見!」
看到小護士走出房門,羅科索夫斯基的心裡不禁又想起了鮑里索娃,她出差走了都半個多月了,結果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古比雪夫,還是去了新的城市。另外還有那個美麗動人又善解人意的女軍醫塔基亞娜,也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
羅科索夫斯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覺得實在無聊,便翻身下了病床,準備到外面走走。等走出病房,看著外面空蕩蕩的走廊,他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到什麼地方去。
不過只猶豫了片刻,他便準備到底樓的醫院食堂看看,希望能在那裡遇到一兩個自己熟悉的人,通過他們了解前方發生的事情。雖然他早就能下地走動,但由於傷勢還沒有痊,稍稍用力過猛,就會牽扯到背上的傷口,因此他只能扶著牆壁慢吞吞地朝樓梯口走去。
好在他的運氣不錯,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遇到一位傷勢較輕的傷員。那人看到羅科索夫斯基扶著樓梯一步一頓地往下走,連忙上前攙扶著他,同時大聲地說:「喂,我說傷員同志,你的傷勢看起來不輕,怎麼也沒個護士幫您啊?」
羅科索夫斯基扭頭沖攙扶著自己的這位輕傷員咧嘴一笑,說道:「在病房裡待著無聊,我想到外面去走走。我看到護士們都挺忙的,所以就不想給她們添麻煩。」
「我叫廖恩卡,你叫什麼名字?」攙扶著羅科索夫斯基下樓的這位輕傷員,可能做夢都沒想到,正和自己一起下樓的這個人,居然是一名戰功赫赫的將軍,還在大大咧咧地問:「你是哪裡負傷了?」
「我叫…你就叫我瓦西里吧。」羅科索夫斯基遲疑了片刻,為了防止嚇到對方,還是用了一個假名:「我是德軍額的炮擊中負傷的,背部中了幾塊彈片,傷了脊柱和肺部,躺了快一個月,如今總算能下床走動了。」
「我說瓦西里,」廖恩卡驚詫地說:「你的運氣真好,我有幾個戰友,都是背部中了敵人的彈片,但都沒等活下來,有的是死於手術台上,有的則是死於術后感染。」
廖恩卡的話,讓羅科索夫斯基驚出一身冷汗,據他所知,自己的傷勢很嚴重,由於炮彈是近距離爆炸,彈片鑲入的位置很深,給自己主刀的醫院院長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彈片取出來。如果自己不是將軍,而是一名普通戰士,估計真的會像廖恩卡的幾位戰友一樣,不是死在手術台上,就是死於術后感染,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還能下地隨便走動。
羅科索夫斯基在廖恩卡的攙扶下,來到了底樓的餐廳。一進門,他就看到在寬闊的餐廳里,整齊地擺放著幾張長條桌,在桌子的四周,都坐滿了穿著病號服的戰士,有的在滿頭吃東西,而有的則在和旁邊的病友聊天。
兩人來到了取食物的地方,排在了長長的隊列後面,廖恩卡從旁邊拿起一個托盤,交給羅科索夫斯基的手裡,同時叮囑他:「瓦西里,拿好這個,待會兒用這個裝食物。」
在排了幾分鐘隊以後,兩人終於來到了領取食物的窗口。窗口裡面的老太太,隨手拿起兩片麵包,扔在了托盤裡,隨後又往托盤裡放了一個碗和一個盤子。碗里裝的是飄著兩片圓白菜葉的清湯,而盤子里是一勺大麥粥,另外還有兩三個小拇指粗細的腌黃瓜。
兩人端著托盤,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后,羅科索夫斯基用手指著盤子里的食物,驚詫地問廖恩卡:「你們平時就吃的是這些?」
「是啊,」廖恩卡一邊將麵包片朝嘴裡塞,一邊回答說:「你別告訴我,你平時吃的不是這些?」
羅科索夫斯基聽他這麼說,心裡不禁苦笑連連,心說:我平時吃的還真不是這些,每天的飯菜里,有蔬菜沙拉、熏魚、肉腸和紅菜湯,甚至有時還能享受到精美的黑魚子醬。
看到羅科索夫斯基沒說話,廖恩卡又接著說:「瓦西里,你看千萬別看不起這個醫院裡的伙食,據我所知,莫斯科的軍醫院都是這樣的標準。我們至少還能保證一日三餐,而在列寧格勒的軍醫院裡,像這樣的伙食,每天只能提供一頓。」
正在啃麵包片的羅科索夫斯基停了下來,好奇地問對方:「這是為什麼呢?」
廖恩卡左右張望了一下,見離他們最近的傷員,也沒留意到兩人的談話,便壓低嗓門說道:「瓦西里,你還不知道吧,列寧格勒陷入了德軍的圍困,和外界的聯繫已經全部中斷了。城裡急需的食物根本運不進去,軍隊和居民的配給標準,都不得不一再降低。據我所知,城裡已經開始餓死人了。」
「情況真的這麼嚴重?」雖然羅科索夫斯基早就從戰報上,知道列寧格勒陷入了德軍的圍困,但沒有想到城裡居然開始餓死人了。
「是的,這是我聽一位從列寧格勒來的傷員說的,絕對錯不了。」廖恩卡深怕羅科索夫斯基不相信自己的說的話,還信誓旦旦地說:「假如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見見他。他是在參與列寧格勒突圍戰時負了重傷,幸好有一架運載糧食的運輸機要返回,他便幸運地和一批重傷員離開那座鬧飢荒的城市。」
「既然他負了重傷后,就被送出了城市,」羅科索夫斯基聽到這裡,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那他是從什麼地方了解到列寧格勒醫院的伙食很差呢?」
對於羅科索夫斯基的這個問題,廖恩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瓦西里,你以為他是第一次負傷嗎?早在七月,德軍還和我軍在列寧格勒南面的盧加地區戰鬥時,他就曾經負過一次傷;傷好出院不到半個月,他又在保衛涅瓦河邊的杜布羅夫卡登陸場時,再次負傷。加上這次,他是第三次負傷了。」
「什麼,他是第三次負傷了?」羅科索夫斯基的眉毛不禁往上一揚,驚奇地說:「我加上這次,也是第三次負傷了!」
羅科索夫斯基的話引起了廖恩卡的好奇,他盯著羅科索夫斯基瞧了半天,覺得這位年到中年的傷員肯定有很多故事,便饒有興趣地問:「前兩次,你都傷在了什麼地方?」
「前兩次負傷時,我還在當騎兵。」羅科索夫斯基回憶著昔日早就被塵封的往事:「第一次,是我和敵人的一名大官狹路相逢,他朝我的肩膀開了一槍,而我則用馬刀給了他致命的一刀;第二次,是我率領部隊朝突破防線的敵人發起衝擊時,我的戰馬被炮彈炸死,摔倒在地時,壓斷了我一條腿。」
「指揮員同志,請原諒我的冒失!」廖恩卡聽到這裡,立即意識到面前的這位剛認識的病友,一定是個大人物,連忙站起身,準備將手舉到額邊敬禮,卻被羅科索夫斯基制止了。
「行了,廖恩卡同志,」羅科索夫斯基沖示意他坐下后,接著說:「你沒看到我身上穿的是和你一樣的病號服,所以現在你我的身份是相等的,沒有什麼指揮員和戰士之分,我們就是朋友,明白嗎?」
「明白明白,」廖恩卡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回答說:「我們是朋友,而不是上下級關係。」
羅科索夫斯基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廖恩卡,你原來是哪支部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