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告別
會議室里的人陸續散去,只剩下了羅科索夫斯基、瓦舒金、馬斯洛夫和兩個副軍長,這時一名通訊參謀從外面跑了進來,將一卷電報紙交給了羅科索夫斯基。
羅科索夫斯基展開狹長的電報紙一看,上面的內容很簡單:打開絕密作戰文件,遵照上面的命令將部隊展開。後面是第五集團軍司令部作戰處副處長的簽字。
瓦舒金看完電報后,立即問道:「絕密作戰文件在什麼地方?」
「在我辦公室的保險箱里。」
「我們立即過去。」瓦舒金簡短地命令道。
當一行人來到了辦公室以後,羅科索夫斯基打開放在牆邊的一個保險箱,從裡面拿出一個密封的文件袋,舉到自己的耳邊對瓦舒金說:「軍事委員同志,這就是絕密作戰文件,只有遵照蘇聯人民委員會主席或者國防人民委員的指示,我們才能打開。」
「軍事委員同志。」加米涅夫看到羅科索夫斯基手裡的文件袋,連忙提醒瓦舒金:「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等莫斯科的通知。」
「把文件打開吧,羅科索夫斯基同志。」瓦舒金彷彿沒有聽見加米涅夫說的話,果斷地命令羅科索夫斯基:「在戰爭期間,每一分鐘對我們來說,都是寶貴的。如果上級將來要追究的話,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羅科索夫斯基向主動承擔責任的瓦舒金微笑著點了點頭,而對討厭的加米涅夫卻瞧了也沒瞧。他此刻心裡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後世的電影里,加米涅夫的角色只有一句阻止打開絕密文件的台詞,連個正面鏡頭都沒給他了。
羅科索夫斯基從文件袋裡抽出了文件,只看了一眼,便遞給了瓦舒金,同時還說道:「軍事委員同志,我們剛剛下達的命令,和上級的命令完全吻合,都是要求我軍立即進入戰鬥準備並向羅夫諾、盧茨克、科維爾方向前進。」
「沒錯,」眼睛盯著文件看的瓦舒金點著頭說:「由於您事先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我們的部隊應該在上午十點左右,能到達科威爾,並在那裡構築堅固的防禦工事。不過在此之前,可以讓我們的空軍先分批起飛,輪流攻擊闖入我國國境的德軍部隊。」
「普圖欣將軍在電訊室里,」馬斯洛夫小心地提醒瓦舒金,「需要我去把他請過來嗎?」
「不用,還是我們過去吧。」瓦舒金說完,便急匆匆地朝門外走去。走了兩步,他便停了下來,轉身說道:「我和羅科索夫斯基、馬斯洛夫去電訊室就行了,兩位副軍長同志,你們立即去部隊里,監督命令的執行情況。」
弗努科夫聽到這個命令,反應倒是很平常,因為部隊要去接管國防倉庫,他作為技術副軍長,要去了解倉庫里有些什麼技術裝備。而加米涅夫則是一臉沮喪,對於瓦舒金的這道命令只能無奈地接受。
羅科索夫斯基一走進電訊室,就立即問屋內的通訊處長:「處長同志,現在和外界的聯繫,還暢通嗎?」他這麼問的目地,是想催促一下費久寧斯基,因為他們不見得能在第一時間收到戰爭爆發的消息。
可通訊處長顯然誤會了羅科索夫斯基的意思,他表情嚴肅地報告說:「軍長同志,除了城裡的通訊依舊暢通外,和其它地區的聯繫線路全部中斷,無論是莫斯科、基輔還是盧茨克均無迴音。」
通訊處長報告的情況,早就在預料之中,因此不管是羅科索夫斯基還是瓦舒金聽后,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瓦舒金甚至還問站在一名報務員身後的普圖欣:「將軍同志,您那裡的情況怎麼樣,前線機場的飛機都疏散了嗎?」
「大部分都疏散了。」普圖欣情緒激動地說:「可是有兩個機場始終沒有回電,估計現在凶多吉少了。」
瓦舒金抬手在普圖欣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安慰他說:「普圖欣同志,這就是戰爭,值得慶幸的是,在我們的努力下,至少大多數的飛機被保住了。」
「普圖欣將軍,」羅科索夫斯基鄭重其事地問道:「您還能和那些野戰機場聯繫上嗎?也許在今天的戰鬥中,我們需要得到空軍的支援,對敵人的部隊展開反擊。」
「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敵人在哪裡,有什麼樣的兵力。」普圖欣情緒激動而有點猶豫不決地說:「和軍區的聯繫也中斷了,沒有上級的命令,這仗可怎麼打啊?」
「您怎麼了,普圖欣將軍?怎麼突然變得驚慌失措起來?」瓦舒金語氣嚴厲地對他說:「就算和軍區、莫斯科失去了聯繫,我們也要堅決地反擊敵人,從敵人入侵的地方把他們統統趕出去。羅科索夫斯基同志的部隊,需要您的空軍支援。現在我以軍區軍事委員會委員的身份命令您,立即打起精神,繼續和野戰機場進行聯繫,一定要和空軍部隊取得聯繫。」
看到普圖欣重新打起精神,監督報務員給野戰機場繼續發電,瓦舒金不禁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後他又轉過臉看著羅科索夫斯基,嘆了一口氣后說道:「趁部隊還沒有出發,您回家去和妻子告個別吧。我們離開后,還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來。」
羅科索夫斯基正在考慮如何把瓦舒金支開,以免影響到自己的指揮。驟然聽到瓦舒金這充滿人情味的話,他不禁鼻子一酸,慌亂地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走出了電訊室。
走廊上到處是來來往往的軍人,看到自己的軍長出現,他們紛紛讓到一側背靠著牆壁,抬手向他敬禮。羅科索夫斯基沒有注意到他們也沒有回禮,只是沿著走廊緩步朝前走去,他在考慮該如何面對一直逃避的彼得羅夫娜,畢竟自己是個冒牌的丈夫。
他剛用鑰匙打開房門,出現在門口,早就等候多時的彼得羅夫娜就朝他撲了過來,將他摟得緊緊的,緊張地問:「科斯契卡,戰爭真的爆發了嗎?」
雖然戰爭剛剛爆發不久,知道的人並不多,但對於住在軍官宿舍里的彼得羅夫娜來說,卻不是什麼秘密。作為一個軍人的妻子,樓下正在集結的部隊讓她猜到了真相。
羅科索夫斯基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叫著她的小名安慰說:「尤尼婭,戰爭爆發了。這裡很快就會變得不安全,等到市裡的疏散令下來以後,你就帶著阿達疏散到後方去吧。」
「什麼,敵人會闖到這裡?」彼得羅夫娜從羅科索夫斯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用吃驚的語氣問道:「我們的軍隊,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嗎?怎麼會讓敵人闖到這裡來?」
一時之間,羅科索夫斯基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彼得羅夫娜的問題,只能含糊其詞地說:「敵人是強大的,我們的軍隊暫時擋不住他們。所以你必須要明白,讓你們疏散到後方去,這並不是一個感情問題,而是戰時的需要。」
「不,在你回來之前,我哪兒都不去。」彼得羅夫娜激動得大喊起來:「我哪裡也不要去,我的家就在這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哪裡也不去!」
這時候,一間卧室的房門打開了,穿著白色睡裙的阿達站在門口,用奇怪的目光看著站在客廳里的兩個人,好奇地問道:「爸爸、媽媽,你們在吵什麼?」
「親愛的女兒,很抱歉吵醒了你!」羅科索夫斯基簡短地說了一句后,走過去給了阿達一個輕輕的擁抱,然後抓住她的雙肩,愛憐地說道:「戰爭爆發了,我要帶著戰士們去反擊敵人,將他們從我們的國境里趕出去。為了你們的安全,你應該要和媽媽一起轉移到後方去。答應我,好好地照顧你的媽媽。」
阿達聽完后愣了片刻,隨後撲了上來,雙手緊緊地環抱著羅科索夫斯基腰部,放聲痛哭起來。彼得羅夫娜也走到了羅科索夫斯基的身後,張開雙臂抱住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兒,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很快就將羅科索夫斯基軍裝的後背沁濕了一大片。
羅科索夫斯基的鼻子一陣陣發酸,他想起曾聽人說過,想哭的時候只要抬頭望望天,淚水就不會落下來。於是他抬頭望著天花板,試圖讓眼眶裡的淚水不要流下來。可是他很快發現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就算是仰著頭,淚水依舊從眼角不斷地流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一家三口生離死別的情緒。彼得羅夫娜鬆開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名軍官,看到彼得羅夫娜開門,立即禮貌地問道:「請問軍長同志,在嗎?」
被阿達牢牢抱住的羅科索夫斯基無法轉身,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什麼事?」
那名軍官快步來到了羅科索夫斯基的身後,挺身立正敬禮,報告說:「軍長同志,軍事委員同志讓我通知您,說部隊已做好了出發準備,等您一到,就可以出發了。」
「我知道了。」羅科索夫斯基頭也不回地說道:「我馬上就去。」
當軍官離開后,彼得羅夫娜走過來,輕輕地扳開阿達抱著羅科索夫斯基腰部的手,輕聲地對她說:「阿達,你的爸爸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讓他走吧!」懂事的阿達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抽泣地對羅科索夫斯基說:「答應我,您一定要活著回來!」
「會的,阿達,我會活著回來的。」羅科索夫斯基說完,抬手在阿達的頭上輕輕地撫摸了幾下后,轉身朝房門走去。他剛走到房門,又停止了腳步,轉身對跟上來的彼得羅夫娜說:「為了阿達,我覺得你應該離開,再留在這裡,是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讓我擔心。我走了,你多保重!」說完,他再次擁抱了彼得羅夫娜,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毅然轉身離開,不再理會身後傳來的彼得羅夫娜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