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不負光陰

  「你深得南隋皇帝器重，若是父皇降於南隋，你的地位自然在父皇之上，那麼你敢受父皇一跪？」柴紹冷聲說道：「你明明知道，即便父皇有愧於你，但卻未曾想過害你，你又豈能說出這般言語？」


  想起和李淵的初次見面，李玄霸沉默了下來。


  柴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重了些，緩聲道：「既然周王不念親情，敢問周王，南隋的條件是什麼？」


  以李玄霸的態度來看，指望南隋出兵相助是不可能的事，柴紹說的條件，自然是南隋不乘火打劫的條件。


  「玄霸不喜歡大唐，也同樣不喜歡突厥。」李玄霸將心中的怨氣發泄了些出來，心情舒暢了許多：「父親若是相信玄霸，大可將姐姐的大軍調到前方與突厥交戰，他若是不信玄霸，那就當你未曾來過江都吧。」


  見李玄霸鬆了口，柴紹暗自鬆了口氣，他本想再爭取下，但是看到李玄霸的目光后，很自覺的閉上了嘴。


  「朝廷很快便會昭告天下，只要大唐和突厥不進犯南隋的國土，南隋就不會參與大唐與突厥的戰事。」似乎猜到了柴紹的擔心，李玄霸說道。


  以朝廷的名義昭告天下，大唐就不用擔心南隋會反悔。柴紹徹底放下心來，卻又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大唐雖說不懼突厥，但突厥的實力不容小覷，這一仗，不知要打多少年。」沉默半晌，柴紹說道：「即便大唐最終勝了，只怕也會實力大損。」


  柴紹雖未明說，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大唐與突厥交戰，南隋坐山觀虎鬥，此消彼長，若是大唐慘勝之後，南隋突然發兵北上，大唐又如何能阻止？


  「做人最好不要太貪心。」李玄霸聽懂了柴紹的意思，但他不會做出任何承諾。


  突厥南下的太突然，義成公主的態度還不明確，如果義成公主真的像李玄霸猜想的那樣，那麼大唐與突厥的戰事結束后，李玄霸什麼都不做，豈不是辜負了義成公主的一片苦心？

  李智雲的書信年前便送到了李玄霸的手裡，他對義成公主的猜測又多了兩分，所以他更不可能給大唐任何承諾。


  更何況承諾什麼呢？等大唐擊退突厥，然後給大唐十餘年時間恢復元氣，再然後認認真真的打一仗？

  與李玄霸交談了一個多時辰，柴紹能夠感受到，無論是聰明才智，還是言辭雄辯，李玄霸皆在他之上，他不可能僅憑言語說服李玄霸。


  「待南隋朝廷發出詔令，紹就回長安了。」聰明的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柴紹很聰明的選擇不再提大唐與南隋之間的事情：「玄霸，你可有什麼話需要紹帶給父皇的？」


  李玄霸皺起了眉頭。


  他並非不喜柴紹的話，而是很認真的在思考，自己想對那位曾經很尊敬的父親說些什麼。


  柴紹也不著急，坐在那裡安靜的等著，二人相對而坐，很快過了將近半個時辰。


  「玄霸剛剛想了很久，卻發現想說的話真的很少。」天色已然不早，李玄霸不想留柴紹用晚飯，於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那麻煩兄長回去轉告他，他會後悔他那不停的縱容。」說完，他也不解釋，站起身來，示意送客。


  柴紹若有所思片刻，起身拱了拱手，出了房間。李玄霸沒有送柴紹出門，柴紹也沒有回頭。他心裡清楚，從他踏出房門那一刻，李玄霸與大唐再無瓜葛。


  看著柴紹離去的背影，李玄霸長出了一口氣，命人前來收拾房間，然後去了後院。


  此時的他，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需要溫暖的懷抱。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李玄霸在李府醒來，一直把自己當作李家的人，前世是孤兒的他，多想永遠的呆在那個家，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紈絝子弟，逍遙自在一生。


  世人大多認為李玄霸奉楊侗為帝，是為了報答楊廣的恩情，只有長孫無忌等寥寥數人覺得，李玄霸是因為恨李世民，所以才不願留在大唐，但實際上，李玄霸只是想好好的活著。


  李淵的幾個兒子太優秀，以至於都有資格當皇帝，李玄霸處在那樣的壞境中，無非是手刃兄弟或者被兄弟謀害，他不喜歡這樣的故事結局，所以他選擇遠遠的躲開。


  隨著成長，人的思想總會變的。


  南隋日漸強大，李玄霸也逐漸不甘一生沉寂，他覺得蒼天讓他重新活一次，那他就要活得精彩。


  什麼大唐盛世，什麼萬邦來朝，他要讓盛世更勝，他要讓萬邦臣服。


  一個人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活著。


  「夫君可是在為唐國使臣的事煩心？」李玄霸揣著心事進了後院，竟沒注意楊靈和靜香迎了上來。


  「外面冷，你們怎麼不在屋裡呆著。」李玄霸佯怒道，牽起二人的柔荑，繼續說道：「朝廷與大唐這幾年會相安無事，我有什麼可煩心的。對了，老夫人身體很好，靜香，你不用牽挂。」


  靜香微微一笑，感激的看了李玄霸一眼，沒有說話，她和楊靈都察覺到了李玄霸有心事，所以她在等楊靈開口。


  身世的差別，讓靜香在楊靈面前依舊有些自卑，即便楊靈視她如姐妹，即便李玄霸從未當她是妾室。


  「那夫君為何如此心不在焉？」楊靈開口問道：「莫非還是在想那晚的事？」


  「不瞞二位娘子，我方才確實在想這件事。」李玄霸十分信任楊靈她們，自不會隱瞞什麼：「我原本以為，那晚出現的人是大唐派來的，方才見到兄長，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所以，那些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呢？」


  大唐朝廷不缺乏有野心的人，他們想要打敗南隋，統一天下，所以他們很想李玄霸長眠。可是面對突厥的壓力，大唐需要李玄霸暫時活著，那麼肯定不會現在派人刺殺李玄霸。
……

  在丹陽郡江寧城的一處不顯眼的府邸，幾個人隱身於一間昏暗的房間里。


  「大唐與突厥交戰正酣，李玄霸卻不乘機北上，實乃朝廷之禍害。」一道嘶啞的聲音響起：「若非朱旭成事不足，此時朝廷的大軍已經攻下大唐半數城池了。」


  「我等本就未曾指望朱旭成事，倒是不覺得可惜。」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接著說道：「你白白浪費了近百死士，切莫傷心過度。」話語中有些調侃的意味。


  先前說話那人冷哼一聲，說道：「爾等尚且年少，老夫可等不起。」


  「我等聚在此處，可不是為了閑聊而來。」又一道聲音說道：「朱旭的死並非一文不值，起碼讓我等知曉，強攻周國公府並不明智。」


  「他曾說過自己是個很怕死的人，自然不會輕易露出破綻。」還是少年的聲音：「他一直在派人調查那晚的事，為了防止意外，我等最近還是不要再聚為妙。」


  「放心吧，那些人的身份，連杜伏威都查不出來，更別說他李玄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