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商人的遠見
洛陽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順利的出乎魏徵所料,他沒有在朱府見到朱哲,因為朱哲沒有熬過去年的寒冬。人生七十古來稀,更何況朱哲已經年過八十?
朱哲的長子朱燦也已經六十餘歲,他見到魏徵的時候很客氣,甚至比朱哲見到李玄霸的時候更客氣,當聽到魏徵有些為難的說出李玄霸的請求時,朱燦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便答應了下來。朱燦的毫不猶豫,反倒令魏徵變得遲疑起來,他很擔心朱燦會提出別的要求。
「魏先生,家父仙逝之前,曾交代小人,凡是忠勇衛大人所請,我朱家概不拒絕。」朱燦活了一大把年紀,眼光雖比不上朱哲,但既然能夠當上朱家家主,必定有其過人之處,他看出魏徵心中的憂慮,躬身笑著說道。
「朱老先生還有這樣的交代?」魏徵是士人,士農工商,朱家財產無數,可魏徵的心中仍然看不起他們,如今聽到朱燦的話,他對朱哲與朱家難免高看許多,躬身回了一禮,誠懇的說道:「老先生料事如神,竟猜到公子會有事相請,魏徵佩服。」
朱哲活了幾十年,何曾接受過士人的大禮?他一時有些怔住,連客套的話都忘記說了。等魏徵已經起身,朱哲才反應過來,忙還禮道:「先生折煞小人了。」
「老先生過世,唐國公府卻沒有任何錶示,魏徵實在是慚愧。」魏徵扶起朱燦,說道:「還請朱兄帶我前去一拜。」
魏徵的脾氣很倔,朱燦推辭不去,只能領著魏徵到靈堂拜了拜,然後將他請回正堂,命人準備酒菜,與魏徵相對跪坐在厚厚的絲帛上,閑聊起來。一開始,他還有些畏首畏尾,不過當他發現魏徵對他沒有輕視之心后,便也不再小心翼翼,暢所欲言。
商人走南闖北,見識自然非魏徵所能比的,但魏徵飽讀詩書,有些事物雖未親眼見過,卻往往能夠在朱燦想不起名字時出聲提醒,兩人從午時聊到日落,意猶未盡。
梁嘯始終保持著警惕,在朱府卻依然吃著隨身攜帶的胡餅,朱府的管家勸了兩次,被梁嘯一瞪,不敢再多言。直到魏徵離開正堂,梁嘯跟著離去,那管家才長吁一口氣,暗道唐國公府的家規也太過嚴厲了些。
正在出神之際,朱燦的呼喚聲從堂中傳來,管家不再多想,小跑了進去。
「朱俊,你準備幾輛牛車,將府上的錢銀取出一半,再準備些糧食,務必將牛車裝滿。」朱燦吩咐道:「我去其他幾家看看,盡量多湊些錢銀,萬萬不能讓忠勇衛失望。」
「老爺,您說拿出府上一半的錢銀給忠勇衛?」朱俊吃驚的說道:「我聽魏先生說,希望老爺能夠抽出兩成家產,您是否聽錯了?」
朱燦笑了笑,說道:「忠勇衛既然開口,說明他很需要銀子,而且還需要很多,可能將我朱府的全部家當都送到滎陽也不夠,如今他只說借用兩成,這代表忠勇衛為人厚道,與他這樣的人打交道,我朱府吃不了虧。」
「老爺只見過他幾次面,如何這般篤定他的為人?」朱俊自小便在朱家生活,而且他所說的話是為朱家考慮,所以朱燦並未覺得朱俊的話有任何不敬之意。
「亂世紛爭,當年呂相國捨得傾其全部家產,我又如何會吝嗇這一半身外之物?」朱燦眯著雙眼,臉上的皺紋很深,與朱哲生前極其相像,他望著院中的綠意盎然,說道:「忠勇衛不嫌棄我朱家的身份,如果他能夠得勢,我朱家的地位將不同以往,也不用只能住在這西市之中。」
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確實很低,他們不僅被勒令只能穿黑色的衣物,甚至住的地方都有朝廷的法令規定。
朱俊年過四十,正直壯年,聽到朱燦的話,心中生出一團火熱,躬身出去準備。
魏徵忐忑而來,盡興而去,心中說不出的舒暢,梁嘯見平時總是嚴肅的魏徵竟一路上帶著笑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奇道:「先生,莫非朱家答應了公子?」
「朱燦這個人若是身在官場,定能入得朝堂。」魏徵點點頭,感慨道:「他非但自己應承了下來,還主動說幫公子遊說其他大戶,有他從中周旋,公子應該不會再缺錢銀了。」
「朱家竟然這麼痛快?」梁嘯驚訝的說道:「當初公子吩咐小人時,小人還以為朱家會推諉或者提出什麼條件,沒想到此事進行的這麼順利,這麼說來,小人很快就可以回滎陽了。」
「別說是你了,連我都沒有想到。」魏徵感慨一聲,說道:「不過朱家雖然沒有提出什麼條件,但公子已經欠了他們一個人情,在朱家需要幫助的時候,公子定不會坐視不管,看來,朱老先生很了解公子的為人。」
一個多月前,李密派孟讓夜襲洛陽,孟讓攻進東都外郭,焚燒豐都後方才離開,這件事雖然沒有影響到東都的根本,卻讓洛陽百姓的心中出現了陰霾。
商人的地位雖低,眼光卻比尋常百姓高出許多,當百姓紛紛往內城遷移時,他們已經在考慮離開洛陽。但正如李玄霸對房玄齡說的那樣,洛陽之外,同樣沒有安身之所,他們不知道能去哪裡。況且朝廷為了穩定大局,不會讓任何人輕易離開。
朱燦選擇將賭注押在李玄霸身上,除了因為李玄霸曾經幫助過他們,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唐國公要造反的消息已經在百姓間傳了開來。李密姓李,唐國公也姓李,民間的那首歌謠中的桃李子到底代表誰,誰也不清楚。
三天後,四十多輛牛車分散著到了洛水邊。
「魏先生,小人已經儘力了。」朱燦帶著一絲慚愧,說道:「時間緊迫,這幾日只湊了這麼點東西,還望忠勇衛大人能夠不嫌棄。」
馬車上都有各府的標記,魏徵掃視一眼,心中有了數,拱了拱手,感激道:「朱兄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公子又怎麼會嫌棄呢?以公子的脾性,一定會記得朱家今日的恩情。」說完,又對著其他家主或者管家說道:「諸位的慷慨,公子也不會忘記的。」
並非所有的商人都願意將賭注押在李玄霸身上,所以除了朱家出了十輛牛車的財物,其他大戶人家多則四五車,少則一車,更有甚者,兩戶人家湊了一車的東西送過來,所以連家主都不好意思出現。
至於出現的人,送行只是一個幌子,他們是想表明一下態度,當然,或許他們也曾對別人這麼做過,但沒人可以說他們奸詐,畢竟人心惶惶的現在,誰都想多幾座靠山。
將東西全部裝上船,李苟、梁嘯帶著一群少年也登上了船,在李苟手中,有趙王寫的通行令,任何官員都不敢阻攔,畢竟趙王很有可能是下一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