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為君先謀良才事(下)
大隋能夠苟延殘喘至今,靠的正是張須陀、楊義臣等將領支撐著,所以竇建德自然聽過楊義臣的大名。隋朝的眾多將領中,張須陀毫無爭議的排在第一位,楊義臣的名氣雖不如張須陀,卻也能夠排進前五。
「楊義臣戰績顯赫,是大隋最會用兵之人,建德面對他,絲毫沒有勝算。」竇建德清醒過來,坦誠的說道:「先生才智無雙,可有良策?」
「如果能夠用計謀打敗他,你覺得他還能活到現在?」長孫無忌淡淡的說道:「張金稱的勢力,想必竇公也很清楚,但面對楊義臣,他毫無反抗之力,竇公覺得,東海公能否抵擋得住?」
張金稱擁兵數萬,實力遠遠強於高士達。現如今,連張金稱都兵敗如山倒,高士達想和楊義臣正面抗衡,其結局不言而喻。
「自然不能。」竇建德搖頭答道:「楊義臣多次打敗突厥騎兵,其所率大軍近年來更是所向披靡,我們又拿什麼打敗他?」
長孫無忌端起酒碗,輕輕抿了一口,冷聲笑道:「是啊,根本毫無勝算,或許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還請先生明言。」竇建德心中本就焦慮,見長孫無忌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是著急,他躬身拜道:「高雞泊方圓百里,蘆葦叢生,楊義臣麾下兵力不足,先生為何說,我們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竇公不聽勸言,殺了郭絢。」長孫無忌絲毫不留情面,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郭絢不死,東海公迫於形勢,還會對你言聽計從,但你不僅打敗郭絢的大軍,更是親手取下郭絢的首級。功高震主的道理,竇公難道沒聽過嗎?」
竇建德沉默片刻,搖頭說道:「東海公不是心胸狹隘之人,斷不會因為郭絢的事情而防備我。」話剛說完,他突然想起今日高士達稱病離席,心生不安,
「此地兇險,不宜久留,李珠不願命喪與此,只能先行離開。」對於竇建德的話,長孫無忌不以為意,隨口說道:「竇公好自為之。」
「先生要走?」竇建德聞言,顯得非常慌亂,急促的說道:「難道事情真的無法挽回?」長孫無忌微微搖頭,隻字不言。
竇建德雖然心中萬般不舍,但還是尊重長孫無忌的決定,親自送他離開。臨行之前,又送了不少盤纏,長孫無忌也不拒絕,讓身邊的稚子接下。
「多謝先生相救。」離開高雞泊,那稚子回首看了一眼,而後躬身拜道。這稚子正是那位被殺女子的弟弟,年約十歲,非常懂事。
「你不恨我?」長孫無忌見那稚子態度恭敬,言辭真摯,反而疑惑起來,說道:「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我,你的姐姐或許不會死。」
「姐姐不願遭受凌辱,早有赴死之心,只是放心不下無憂而已。」那稚子面露悲戚之色,搖頭說道:「姐姐雖因先生而死,卻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一個十歲的孩子,竟能夠說出這樣的話,長孫無忌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臨行前,你姐姐求我照顧你,我既然答應下來,自然不會食言。」長孫無忌摸了摸任無憂的腦袋,說道:「你是否願意跟在我的身邊?」
「蒙先生不嫌棄,無憂求之不得。」任無憂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起來吧。」長孫無忌突然想起一個人,嘴角微微翹起,說道:「以後不許隨意下跪。」任無憂很聽話的站起身來,重重的點了點頭。
「先生,無憂能否請教一個問題?」二人沉默著朝南走去,快要看不見高雞泊的時候,任無憂抬頭說道。
長孫無忌停下腳步,明白任無憂想問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淡淡的說道:「你姐姐的仇,很快就會得報。」
「高士達真的會死嗎?」任無憂面露喜色,想了想,又有些擔心的說道:「先生之前勸他早些離開高士達,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准備聽先生的話。」
「你小小年紀,察言觀色的本事倒不小。」長孫無忌越發覺得眼前的孩子聰慧過人,於是解釋道:「竇建德有情有義,卻並非魯莽之人。他得了我的提醒,雖然不會離開高士達,卻也會找個理由,躲開楊義臣的大軍。」
「先生的意思是,高士達會選擇與楊將軍正面交戰?」任無憂疑惑的說道。如果不是高士達將他們抓到高雞泊,那他的姐姐也不會為了他而喪命,他做夢都想高士達早點死掉,但他並不覺得高士達敢面對楊義臣的大軍。
或許是一個人呆的太久,長孫無忌很願意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他四處看了可能,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塊稍微平滑的石頭,於是領著任無憂走了過去。
二人坐到石頭上,長孫無忌開口說道:「竇建德斬殺郭絢,會令高士達心中不安,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高士達當然需要證明自己不比竇建德差,恰好,楊義臣的大軍也是一萬餘人。」
任無憂想著姐姐喪命,反倒害了郭絢,難過的說道:「先生既然知道這些,當初為何不勸竇建德放過郭將軍?」
長孫無忌嘆息一聲,心道:連十歲的孩子都不願郭絢戰死嗎?他有心解釋,可是,郭絢正是死在自己的陰謀下,他又如何忍心道出實情?
當初,長孫無忌獻計與竇建德時,隨口說了一句放過郭絢,但他明白,真正到了戰場之上,竇建德只要有機會,一定不會留下郭絢的性命。結果,也正如長孫無忌的預料。
竇建德斬殺郭絢,引起高士達猜忌,高士達想要挽回地位,就要選擇面對楊義臣,而楊義臣豈是易於之輩?長孫無忌似乎已經看到了一些事情,比如高士達死於亂軍之中。
但這些事情,都與他長孫無忌沒有關係,因為竇建德不聽勸言,他在楊義臣出現之前,已經憤然離開高雞泊。
「先生,您在想什麼?」任無憂見長孫無忌久久沒有回答,輕聲詢問道。
「我在想,高士達活著,竇建德很難有出頭之日。」長孫無忌回過神來,淡淡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但如果高士達死了,以他在漳南的威望,應該很快就能東山再起。或許有一天,他能夠幫得上公子。」
任無憂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看著長孫無忌的笑容,感覺到一絲陰森的氣息。
……
正如長孫無忌算計的那樣,楊義臣剛剿滅張金稱的賊軍,便馬不停蹄的奔向高雞泊。高士達不聽竇建德的勸告,親自率軍伏擊楊義臣。
打了幾場勝仗之後,高士達變得極為驕縱,任由麾下將士飲酒作樂。所以,楊義臣突降神兵之時,高士達軍營大亂,士卒毫無反抗之力,任由楊義臣大軍斬殺。高士達也未能逃脫,被楊義臣的親兵砍下頭顱。
其實,楊義臣根本沒有真正戰敗,他之所以佯裝敗退,既是為了讓高士達生起輕視之心,也是想讓賊軍遠離高雞泊。
精銳盡損,竇建德知道大勢已去,根本無力守住高雞泊,便帶領上百人逃到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