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西苑說
大業十二年四月初一,顯陽門天降大火,有忠言直諫之臣,以此事上奏,勸楊廣自省其身。楊廣不厭其煩,下令輟朝三日,帶著蕭皇后等人,避於西苑。
西苑建於大業元年,位於隋東都洛陽宮城以西,北背邙山,周一百二十餘里。
苑中造山圍海,周十餘里,海內有蓬萊、方丈、瀛洲諸山,高百餘尺,台觀殿閣,分佈在山上。
海北有龍鱗渠,渠面寬二十步,屈曲周繞后入海。沿渠造十六院,是十六組建築庭園,供嬪妃居住。
楊廣與蕭皇后等人泛舟出遊,河流兩岸,宮廷樂器齊奏,令人身心愉悅。
「張須陀呈上的奏摺中,對玄霸大加誇讚,看來玄霸去了軍中,倒沒有枉費朕的一番苦心。」楊廣從宮女手中抓了一些餌料,撒入湖水中,引來魚群爭食,隨口提道。
「陛下對他這般疼愛,他若是在軍中胡鬧,只怕張將軍也不會饒了他。」蕭皇后目光盯著水中的游魚,笑著回答道:「玉不琢不成器,陛下也不必太掛心。」
楊廣看了一眼蕭皇后,見她雖和自己說話,目光卻又轉向吃著果品的楊靈,忍不住笑道:「有張須陀管著,朕當然不掛心,只怕有人牽腸掛肚呢!」
「父皇,母后,你們聊他,看著我做什麼?」楊靈臉色一紅,放下手中的零食,羞惱道:「兒臣才沒有想過他呢。」
「父皇又沒說那個人是你。」楊杲撇著小嘴嘟囔一聲,惹得楊廣與蕭皇后開懷大笑,楊靈頓時更覺窘迫,伸出纖纖玉手,在楊杲臉上捏了捏,氣道:「就你話多。」
「陛下,玄霸終究只是一個孩子,朝中的事情,還是要倚仗他人。」蕭皇后見楊廣心情不錯,說道:「蘇威大人雖然犯下了一些過錯,但他畢竟為官多年,又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何必因為舊事處罰他呢。」
「蘇威老了,變的固執了。」楊廣明白蕭皇后心意,並未動怒,平靜的說道:「裴蘊在朝多年,一直兢兢業業,蘇威卻因為朕對裴蘊恩寵,便誹謗朝中重臣,朕如何能忍?」
楊廣至今依然相信裴蘊,這讓蕭皇后內心一陣失落,但如今裴蘊勢大,即便她是皇后,說不得也要忍讓三分。
「蘇威身負納言一職,自當忠言直諫。」蕭皇后柔聲說了一句,楊廣不禁皺起眉頭,蕭皇后連忙解釋道:「臣妾不是說蘇威所奏屬實,但蘇威隨陛下回到洛陽,便再未離開過,所謂逆賊四起,想來也只是道聽途說。」
楊廣的眉頭舒展了一些,點了點頭,說道:「朕也明白,蘇威乃是忠臣,可就是這些所謂的忠臣之言,更讓朕無法容忍,若不稍加處置,只怕他們會說出更危言聳聽的話。」
談起國事,讓之前的和睦氛圍,瞬間煙消雲散,蕭皇后使了個眼色,楊靈便帶著楊杲告退,回到艙中。
「臣妾乃是婦人,本不該議論國事。」蕭皇后親自替楊廣泡了茶,神態自若的說道:「陛下曾經數次誇讚蘇大人,如今卻將他貶為平民,天下士子該如何議論呢?納言有直諫之責,至於查明實情,乃是陛下的責任呀!」
多年前,楊廣還不是太子,便常常與蕭氏這般商討事情;楊廣登基前幾年,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也會問計於蕭皇后。
「一晃過去這麼多年了。」楊廣觸景生情,想到過去的種種,感慨道:「朕老了,卻小氣了許多。」繼而對著蕭皇后笑了笑,說道:「朝臣勸朕自省,朕不以為意,如今連你也覺得朕處罰的太重,看來朕的處置果真有失偏頗。」
「臣妾不敢。」蕭皇後起身行禮,低頭說道。
蘇威之所以被罷了官,名義上,是因為他濫授官職,可誰都明白,蘇威是因為觸犯龍顏,才會惹來禍端。
楊廣微微搖頭,示意蕭皇后坐下,面色平靜的說道:「這幾日朕想了下,對蘇威確實過於苛刻,待明日上朝,朕與大臣商議一番,讓他官復原職吧。」
「陛下聖明。」蕭皇后展露出笑容。
蕭皇后雖然年過五十,卻保養的極好,一笑之下,竟讓滿苑風景黯然失色。楊廣不禁為之動容,將蕭皇后攬入懷中。
「朕登基十多年,卻只有一件憾事。」楊廣輕拍著蕭皇后的背,問道:「皇后可知是何事?」
「陛下三次征討高句麗,卻沒有將他們的土地,變成大隋國土,想來陛下以此為憾吧?」蕭皇後跟隨楊廣多年,又如何不知楊廣心思?
「高句麗彈丸之地,卻時常侵擾我遼東郡,這讓朕如何能忍?」楊廣憤憤道:「朕想再征討一次高句麗,卻引起滿朝文武反對,這些人的目光,實在是淺薄。」
蕭皇后輕輕嘆了口氣,心道:陛下,您還以為如今可以調集百萬大軍么?
見蕭皇后沉默不言,楊廣將蕭皇后輕輕推開,嘆道:「看來,連你也覺得朕不該征討高句麗。」
「陛下雄才偉略,想要消滅高句麗,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蕭皇后不忍楊廣難過,安慰道:「但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自當遵從百姓的意願,而且前幾次的戰事,讓我大隋損失不小,陛下何不再忍一忍?」
蕭皇后本想提一下逆賊的事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看到楊廣已經面露不喜之色。
楊廣疼愛李玄霸,是因為李玄霸順著他的心意,蕭皇后能夠一直受寵,又何嘗不是呢?
一番言辭,讓楊廣失去了遊玩的興趣,下令回宮。
第二日的朝堂上,楊廣將蘇威一事提了出來,讓百官商討。
宇文述稱病,虞世基只管自保,沉默不言,文武百官皆看著裴蘊的臉色。
「陛下,蘇大人年事已高,現在的時節,天氣又常常變化,還是讓蘇大人先休養一段時間吧。」裴蘊起身奏道:「等過些日子,暖和起來,陛下再恢復甦大人的官職,想來,天下人都會誇讚陛下的。」
楊廣想了想,覺得裴蘊的話很有道理,微微點了點頭。
朝中的臣子察言觀色,大部分都附議,有人不願與裴蘊同流,卻也不敢出聲反對。
當晚,朝堂中發生的事情,便傳到了蘇威的耳中,蘇威早已料到裴蘊不會放過他,很平淡的將送信的人請了出去,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中。
「亂臣賊子,毀我大隋江山!」蘇威在房間中沉默了許久,心中鬱結,終究忍不住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