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瀟瀟暮雨子規啼(一更)
看著麵前的景致,葉撫沒來得想起一首挺喜歡的詞,便念給她們聽。
“山下蘭芽短浸溪,鬆間沙路淨無泥,瀟瀟暮雨子規啼。”
念著,他便停了下來。
胡蘭在一旁聽得心喜,卻見忽然轉停,她緊著問:“還有呢?”
葉撫笑道:“你知道後麵還有嗎?”
“肯定的嘛,先生說過,詩詞一類,情景交織勾連,不論是景發於情,還是情發於景,二者都相互離不開,缺景也好,無情也罷,一首詩詞都傳達不出作者的靈魂,難以產生共鳴。先生三句……應該是作詞,於景相同,卻無情在其間,所以我便想著先生還沒念完。”胡蘭心情有些愉快。
葉撫表揚一句:“不錯,沒白教你。”
“那後麵的呢?”
“後麵的啊,是。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胡蘭疑惑地說:“此情此景倒是相合,但我總感覺不和先生相配。”
“哦,是嗎?哪裏不相配。”
“在我看來,先生一直都是隨心所欲,給我以寧靜致遠的感官,不似這詞裏的灑脫暢然。”
葉撫笑了笑,“我是不是隨心所欲尚且不論,不過這首詞的確不是我所作。是我家鄉那邊一個大詩人所作。”
“大詩人!”胡蘭心驚,能被先生稱作大詩人的人到底會是怎樣的風采,她追問:“他叫什麽名字?”
“蘇東坡。”葉撫淡淡說著,心頭卻不由有些微沉。
“我以後有機會見到他嗎?”胡蘭又問。
葉撫沉默一會兒,半晌之後,搖頭。
胡蘭遺憾一聲,不再多言。
從鞍山上下來後,便已是暮色歸西,天地藹藹的場景了。在這山腳上時,下起了一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雨。雨水洗淨躁動的灰塵,大概也平撫了人躁動的心。
撐著油紙傘,走在小道上,有時會不經意地轉過頭去,看一看那如今已換了模樣的鞍山,看一看那墨綠色之間交織著的生機,雖然談不上生機勃勃,但到底不再是死氣沉沉了。
“先生,我可以用靈氣結成屏障,可以不用撐傘的,姐姐也可以依靠精怪,為什麽我們還要撐傘啊?”
胡蘭不明白這個問題。
“疊雲國南邊兒修仙者很少很少,生活在這裏的人大多數一輩子都沒瞧見過雨不沾身,露不濕腿的修仙者,若是讓人瞧了去,便要被當作仙人了。”葉撫說。
“這樣的嗎,那我們要走到什麽地方,修仙者才能多起來?”
“臨近都城的時候吧。”
“那還得多久啊?”
“半個月。”
疊雲國國境範圍不大,橫跨南北坐車也就需要一個月,從這邊兒到都城就算是步行,按照葉撫幾人的腳力,翻山走近道也最多隻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出了鞍山的範圍後,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環顧四周,依稀可見遠處瞧見點點昏黃的燭光,亮了幾盞,又熄了幾盞。那裏是一個小村莊。
雨漸漸地大了起來,胡蘭和秦三月或多或少都有些累了,其實胡蘭隻是想找個地方愉快地享受點心,即便是築基的修士,她也依舊不願意去學習辟穀,她覺得美食是人間極致的享受,同劍一樣,同詩一樣。
雨夜裏,三人走出泥濘的鄉間田野,踏上浸水後便濕滑一片的石板路。
胡蘭提著提燈走在前麵,到了一處溪流小橋之間,忽然意動就蹲在小橋上,看著下麵潺潺溪流。油紙傘被她搭在肩頭,野火提燈照亮橋邊的青苔,已經解開的頭發沾了濕意,淺淡的水霧彌漫之間。她便是雨夜裏不願歸家的鄰家姑娘,俏皮靈動。
“先生快來!”雨聲淋淋之間,她歡快地招了招手。
葉撫邁步走了過去。
胡蘭指著水中幾尾遊魚說:“這幾條魚看上去好好吃。”
葉撫愣了愣,禁不住拍了拍她腦袋,“在想什麽呢。”
秦三月走過來,清瘦的身子往旁邊一站,便給這裏添了柔弱的氣息。“這麽大的雨,魚會從水裏冒出來嗎?”
溪澗裏,幾尾黑色的遊魚盤旋著,不受有些湍急的流水影響。
“普通的魚或許不會,但是這幾尾魚會。”
“莫非有什麽不一樣嗎?”
“因為它們是妖。”
“妖?”胡蘭和秦三月同時抬頭看著葉撫。
“未開靈智的妖,雨天裏跑出來也隻是為了吸收這時候沉降的靈氣。”
胡蘭轉動眼睛,說:“既然它們是妖,要不要順便除了。”
葉撫搖搖頭說:“萬物有靈,妖也是其一,這幾尾魚本是洛河裏普通的黑石魚,得了造化才勉強躋身為妖,它們想要開靈智是萬不足一的機會,開了靈智想要化形又是萬不足一的可能,化形後要躍龍門更是難如登天。我知道你心有降妖除魔之意,但是降妖除魔不是這麽個除法。”
“那該是什麽樣的除法?”胡蘭不解。
葉撫說:“這需要你自己去領悟去體會,我說得多了,反而會影響到你。你若真是一心想除妖,等過幾年學有小成裏,就去找你大師姐。”
“大師姐她在哪裏?是在除妖嗎?我什麽時候才能學有小成?”胡蘭一聽到葉撫提起曲紅綃,便忍不住一連串的問題。
葉撫想了想說:“她在哪裏先不告訴你,免得你心心念念。至於你什麽時候學有小成,等你能夠拔劍再說。”
胡蘭頓時泄了氣,她覺得這說了跟沒說一樣,不過想著到時候能和大師姐一起並肩作戰,難免心頭爬滿了期待。
曲紅綃在胡蘭心頭的分量是不言而喻的。當初葉撫安排曲紅綃做胡蘭修仙入門的敲門人,使得胡蘭的修煉之路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曲紅綃,或許這會是一個十分遙遠的目標,但胡蘭而言,還是一份師妹對師姐的仰慕之情。
“哪個待那兒?”
雨聲之中,傳來一道沉厚的男聲。與之一起的是叮當作響的鈴鐺聲。
從雨水拍落在地的彌漫水霧之間,緩步走出一個渾身濕透了中年漢子,他牽著一頭看上去年歲頗長的水牛。水牛脖頸之間掛著一個鈴鐺,正隨著悠閑的步伐,鈴兒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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