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五章 我們都輸了
大戰落下帷幕,殘陽西沉山坡。
呂軍將士開始清理戰場。
受傷的士卒,不論敵我,皆被抬至傷病營進行醫治搶救,而那些斷臂殘肢的士卒,即便救活,也將永久的告別軍營,再也無法踏上戰場。
一具具失去生機的屍體被士卒抬起,放進挖好的土坑裡,進行掩埋。
「阿兄,阿兄,你醒醒,醒醒啊!」
一名滿臉是血的年輕士卒帶有哭腔,雙臂用力搖晃著面前死去多時的稍大青年,他此刻多麼希望,兄長可以從沉睡中醒來,笑著同他說上一句:阿弟,為兄無礙。
可惜,他再也聽不見了。
旁邊不遠,也有一名渾身是血的士卒淚水滾滾,看他的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本該青春美好的時光,他卻滿臉悲傷,懷裡摟著名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少年心如刀絞,止不住的嚎啕:「父親,你不該為孩兒擋刀啊!」
此種悲涼。
整座戰場,比比皆是。
「主公,咱們贏了!」
包紮完傷口的華雄跑來呂布身旁,渾然不覺痛意,大笑說著。
呂布背對華雄,負手而立,他的眼眸中淡漠近乎悲涼,喃喃道了聲:「其實,我們都輸了。」
一將功成,不外如是。
不久,呂布的帥營搭建完畢。
呂布端坐大帳,清理完戰場的臧霸帶著手下諸將入帳拜見。
「末將臧霸,參見大將軍!」
臧霸納頭便拜,語氣里恭敬無比。
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將見狀,亦是隨之單膝跪地,抱拳見禮:「我等拜見大將軍!」
呂布手臂輕抬,示意臧霸等人起身。
「宣高,今日若非你來的及時,此戰勝負,未可知也。」
呂布臉上盡量露出溫和的笑容,看向臧霸的眼神里,透出欣慰與器重。
「主公謬讚,末將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即便沒有末將,以主公之雄威,亦能擊退賊寇。」臧霸表現得尤為謙遜。
呂布心中暗自點頭,對臧霸的好感度直線提升。
臧霸亦是大將之才,雖然趕麴義還差了些許,但絕對比麴義會為人處世。
麴義本事是有,就是心腸太狠,做事完全不留餘地,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
就拿擊破袁紹來說,掘濁河水淹七軍,此計固然不錯,可一場大洪水,淹沒了兩個郡城,三四十座縣地,還有數十萬無辜百姓,因此喪命。
呂布初聞此事,心中驚怒交加,好在平息之後,卻也沒說什麼,反而還在回信中,誇讚麴義統兵有方,立得大功,不負重託。
話是這般說,可呂布心裡已經對麴義打了個大大的×。
他給麴義的路,也只留了兩條:其一,等平定天下,讓校事署的人暗中除掉麴義,給他的子孫封侯掛爵,顯赫門楣。其二,讓麴義離開大漢朝的疆域,率兵去攻打包括大秦、貴霜在內的異族王國,直至達成真正的世界一統。
「主公,此戰傷亡已清點完畢。」
雷虎入帳,抱拳稟報起來。
單論資歷,他可以稱得上是元老級別的人物,所統帥的沖騎營,也是追隨呂布最早的一批部下。
「念。」呂布頭也不抬,淡然道上一聲。
「是,主公。」
雷虎點頭應下,頓了頓語氣,隨後大聲彙報起來:「此戰,敵軍陣亡將士四萬五千七百人,俘虜七萬餘眾,我軍陣亡兩萬八千人,傷兵六萬餘……」
小半柱香后,雷虎彙報完畢,其中包括了俘獲的馬匹、物資,以及兵器、號角等一些列東西。
「敵軍動向如何?」
「回主公,叛軍大寨被燒,劉辯率殘部向東撤逃,似是準備退回東武陽。」負責跟進主線情報的楊修拱手回答起來。
東武陽,即為劉辯稱帝的地方。
呂布頷首,餘光掃視了一眼擺在案桌上的地圖,劉辯經此大敗,元氣大聲,也只能退回東武陽固守了。
可呂布不會給他休養生息的時間,這場仗,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他令陳衛傳命下去,在此休整完畢之後,就向東武陽進軍,給予叛軍最後一擊。
只要擊垮了劉辯,其他諸如劉表等人的殘餘勢力,已經不足為慮。
「天下是一座舞台,人生是一場大戲,每個人都有告別舞台的那天。」
呂布忽地響起了當年戲策同他說的這些,心中不由篤定了幾分:就讓東武陽,成為叛軍最後的落幕之地吧!
傍晚,遼闊的原野上燃起篝火,得勝的呂軍將士們敞開肚皮,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圍著篝火唱著跳著,無比的熱鬧歡慶。
他們放聲高歌歡呼,慶祝著此番得勝,亦是在慶祝自己,劫後餘生。
距此不遠,壘砌的墳頭上,宋憲提了兩壇酒,坐在一處墳頭,墓碑上刻著:漢故征東將軍,曹性之墓。
「沒了你,這歡慶宴,都無趣了許多。」
宋憲低聲喃喃,他拔開壇蓋,也不用碗,直接提起酒罈,仰頭咕嘟咕嘟的往喉嚨灌去。
豪飲一口之後,他又往墳頭上倒了一大口。
「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歡說話,但誰對我好,我心裡頭清楚。等這場仗打完,回到長安,我就把我的幾個女兒,全都嫁入你曹家。」
「之前,人家光祿大夫親自登門做媒,我都沒允。」
說到這裡的時候,宋憲臉上露出頗為驕傲的模樣。
隨後,他飲了口酒,又接著說了起來:「還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主公向朝廷為你追謚了征東將軍的名號,封為稒陽侯。想不到吧,你這個地痞混混,也會有封侯拜將的一天……」
那一晚,不善言辭的宋憲破天荒的說了很多,直到兩壇酒飲盡,他才趴在墳頭,醉呼呼的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臉頰微醉的呂布也走了過來。
他看見趴在墳頭上的宋憲,心中有過一絲暖意,輕解披風為他蓋上。
目光挪至曹性墓碑,呂布將手裡拎著的酒放在墳頭,似是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與曹性述說:「木生走了,李封走了,如今,你也走了……」
我身邊的老兄弟,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