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十章 大雨
嘩!
滾滾悶雷之後,大雨傾盆而下。
如豆大的雨珠從天空急墜,打在人的臉上生疼,落在濁河裡,叮叮咚咚,嘩啦啦響成一片。
大雨一連下了數日,地面泥濘,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泥潭,難以行軍,不僅如此,濁河水面漲高了兩三丈,波瀾洶湧,驚濤拍岸,捲起無數巨大水花,發出低吼的咆哮。
「這雨,怎麼還不停歇!」
袁紹站在帳門處,望著外邊響個不停的雨聲,愁眉不展,心中很是煩悶。
「主公,暴雨急驟,致使河面水流湍急,如今咱們處在濁河下游位置,須小心濁河水溢出泛濫,殃及三軍。」審配眼神凝重,在旁小聲提醒起來。
袁紹微微點頭,道了聲:「正南,隨我去堤壩走走。」
雨小了些,袁紹與審配撐傘來到濁河堤壩。
原先較為平靜清澈的河水,此刻變得無比渾濁。
袁紹佇立堤口,見到那奔流不息的滾滾河水,自西向東捲起泥石河沙,奔騰不止。而河岸邊上的將士,此刻渺小得如同一粒粒細小塵埃,彷彿一個浪頭打來,就能將他們盡皆吞沒。
嘶~
袁紹心中扯了口冷氣,他想起之前田豐的種種猜測,要是濁河堤壩真的垮了,那麼連自己在內的二十萬將士,全都難逃一劫。
現在道路泥濘,天空又下著大雨,拔寨撤離,速度和效率都會大打折扣,事倍功半。
而且,袁紹也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的撤走。
「淳于瓊。」
袁紹低喝一聲。
負責巡守堤壩的虯髯將領拱手抱拳:「末將在!」
「從即刻起,帶人給我加固加高清河郡一帶的堤壩。還有,對各處決堤口加強防衛巡守,務必不能給麴義軍任何可趁之機!」袁紹果斷下令,性命攸關,再無半點優柔寡斷。
「主公放心,麴義那廝要是敢來,末將第一個砍下他的狗頭!」
淳于瓊回答得信心百倍,底氣十足。
…………
濁河對面,麴義軍大營。
「這幾日,袁軍動向如何?」
張郃進帳,麴義微微抬頭。
「稟將軍,因這幾日的連續降雨,袁紹大軍臨時築起了營寨,似乎是想等到雨停之後,再作行軍。不過袁紹似乎有所察覺,已經命麾下大將淳于瓊,率領士卒,進行加固堤壩。」張郃如實回答起來。
麴義聽聞此言,嗤笑一聲:「難道這廝覺得我會蠢到派人去掘河堤?讓他儘管加固去吧,我之前吩咐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張郃恭敬答道:「經過將士們的努力,十二條堰渠已經全部堵上,蓄積了大量河水,只需將軍一聲令下,立馬就能開閘放水。」
當年,呂布為了治理濁河水患,在濁河以南修建了十二條主堰渠,用以分流灌溉地方農田。
如今,連天大雨,河水上漲,麴義又令人堵住渠口,為的就是將積蓄的大量河水,全都灌進濁河,繼而衝垮濁河堤口,引波濤洶湧的濁河,一舉摧垮袁軍大營。
如今,時機已到。
「傳令下去,所有將士,今夜聽我指揮!」麴義將手中竹簡擱下,目光灼熱。
張郃抱拳,末將領命。
夜,微風習習。
到了深夜,河壩上有些冷。
站在高處,可見河堤北岸,巡夜的袁軍士卒擎著火把來回走動,巡視河堤。
「都給本將軍打起精神,要是有個閃失,誰都別想活命!」
巡視完一圈的淳于瓊撂下狠話,回營歇著去了。
過了凌丑時晨,聒噪的蟲鳴蛙叫安靜下來,四周靜悄悄的一片,除了流淌的河水,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巡守堤壩的袁軍士卒有些乏了,不斷用手拍著嘴巴,呵欠連天。
「你說,咱們天天守在這壩上,沒日沒夜的,到底圖個啥?」一名年輕的士卒小聲埋怨起來。
「沒聽見將軍說么?這是要防止敵軍突襲,將軍們的籌謀,我們這些小人物哪裡懂得,只管聽令行事就好。」
一名看起來頗為老成的中年漢子,回頭與那年輕士卒說了起來。
「可都這麼多天了,也沒見敵軍有什麼動靜,現在河水上漲,渡河都難,說不定人家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事。」
「人家這會兒啊,估計睡得正香呢!」
「都是當兵的,偏咱們命苦,聽說呂布軍麾下待遇極好,要是他打到冀州來,我保管第一個投降!」
聽得青年不滿的碎碎念,那中年漢子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沒好氣道:「你小子作死啊,這話也能說?叫將軍聽見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切,他這會兒,睡得比誰都香吧!」
青年抱著被打的腦袋,臉上渾然不怕,說起了淳于瓊的黑歷史:「他不過是仗著年輕時與主公有幾分交情,才混得個將軍位置。你看看,當上將軍,他都幹了些什麼?喝酒、賭錢、玩女人……換做是我,我也能上!」
「你上個屁!」
中年漢子被他給氣樂了,「你小子大字不識幾個,吹牛皮的本事倒是第一!」
青年士卒撇了撇嘴,很不樂意。
忽然,中年漢子面色一沉,眉頭往下沉了幾許,向周圍士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語氣間有些不太確定:「我剛剛好像聽到了一股尤為奇怪的聲音!」
巡夜的士卒們立刻豎起了耳朵,探聽了好一會兒,卻並未發現異常,於是紛紛打趣起來:「隊率,現在大半夜的,鬼都沒有一個,你是不是耳背,起了幻覺?」
中年漢子搖頭,正欲再聽,卻聽得『轟』的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垮塌了一般。
這一次,巡夜的士卒皆是聽見了。
聲音從上遊方向傳來,他們遂朝向那邊望去。
這一望,所有士卒皆是怔楞在了原地,驚駭得說不出話來:水!大水!
開閘的十二道渠口放出萬頃大水,從上游傾盆直下,匯合在一起,滾滾奔流衝進了濁河。平靜不少的河面陡然間波瀾狂涌,像是張開饕餮大嘴的怪物,猛地撲向袁軍大營。
跑!
回過神來的中年漢子急忙大吼。
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他人,可兩條腿的人哪裡跑得過急勁的奔流,只一個浪頭過來,便一口將他們給吞進了肚內。
加固的堤壩,如窗戶紙般脆弱,頃刻間被大水衝垮,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