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一章 好戲開場(4000字)
嘭!
嘭!嘭!
何棣手下的士卒聽令上前,用肩肘撞擊起校事署的大門。
奈何這扇緊閉的朱漆大門實在堅固,士卒們撞了許久也不見起色。
「一群廢物!都給我讓開!」
何棣大聲吼了起來,士卒們主動退至大門兩旁,只見何棣蓄力弓身,隨後猛地前沖,借著衝力,飛起一腳踹在了大門之上。
轟隆!
校事署的大門轟然倒塌。
在士卒們震驚和崇拜的眼神中,何棣向校事署府內一指,狠厲道:「全都給我進去搜,不管男女老少,但凡遇見,一個也別放過!」
「是,將軍!」
身後士卒大聲應下,紛紛湧入校事署內。
另一邊,伏完帶著人進入到戲策府邸。
從前庭一路走來,府內竟無一人,甚至連個僕人婢女,也不曾撞見。
原本士氣昂揚的伏完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難道說,有人提前給戲策報了信,他已經聞風而逃,不在長安城內?
如此一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戲策手裡握有關中兵符,要是讓他逃脫出去,然後用兵符調動兵馬,僅憑伏完手裡的這些人,肯定是守不住長安城的。
「都給我分開去搜,要是找不著戲策,我砍了你們腦袋!」伏完環顧了一圈庭院,面色陰沉的大吼起來。
麾下諸人聞言,趕緊分頭去各處展開搜索。
李肅對戲府倒是輕車熟路,他之前來府內向戲策彙報過不少事情,於是也帶著廷尉監的人四處搜尋起來。
他知道戲策在東南角的院落閉關,所以先一步趕了過去。
到了戲策的閉關之地,李肅命人封住各個出口,然後果斷下令:「給我搜!」
廷尉監的人一股腦兒的衝進了四周房屋,翻箱倒櫃起來。
不出片刻,廷尉監的人陸陸續續出來稟報。
「大人,沒有!」
「我們這裡也沒有!」
「沒有!」
直到最後一人出來,翻遍了整個院落的四周房屋,別說戲策了,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不應該啊!
難道說,戲策真的已經不在府內?
李肅狹促起猶如老鼠一般的眼眸,用手襯托起下巴,腦海里飛速運轉,若真是如此,那我可得提前給自己留條後路。
思量間,一道戲謔的聲音響起。
「李肅,汝可是在尋我?」
庭院的拱形石門外,絡腮虎髯的胡車兒推著一張輪椅出來,坐在輪椅上的正是戲策,只是相較起數月前的見面,此時戲策的臉色明顯更加蒼白,膝蓋處蓋著很厚的兩層絨毯。
再看他的體格,早已乾瘦得不成樣子,用身如枯槁來形容,亦不為過。
彷彿微風輕輕一吹,就能將他吹倒。
可儘管如此,戲策的嘴角仍舊保持了幾許笑意。
一如許多年前,自信且閑淡。
戲策的忽然現身,著實將李肅給驚了一下,周圍廷尉監的人見正主出來,作勢就要動手,卻被李肅用眼神給制止住了。
這位廷尉府的左監正上前見了一禮,小心翼翼的試探詢問起來:「先生,您沒事兒吧?」
面對這個羸弱不堪的中年文士,李肅心中不敢有絲毫小覷之意。
他比外人更加清楚,這個坐在輪椅上看似弱不禁風的傢伙,間接殺過的人,也同樣得以萬作單位。
對於李肅的問候,戲策笑了一下,他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來府中尋我?」
李肅心中急轉直下,府外邊雙方都殺起來了,如此大的動靜,就算是聾子也該聽見了吧。然則戲策卻仍舊一臉淡定的表情,李肅便猜到,這件事情,恐怕遠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他拱了拱手,決定先不與戲策撕破臉皮,且靜靜觀之。
「先生,吾此番擅自入府,是聽聞外邊有賊人作亂,欲對先生不利。下官獲悉之後,趕緊就帶著廷尉監的人,來護衛先生周全!」
「哦?是嗎?」
戲策看向李肅,似笑非笑。
李肅心虛,故意避開戲策目光,連連稱是。
不久,宗正卿劉稗也帶著人趕到這裡。
望見戲策之後,劉稗頓時大喜,同時也冠冕堂皇的叱罵起來:「戲策,呂布禍亂朝綱,欺逆君上,你作為其爪牙,亦是壞事做盡,人神共憤。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等戲策辯解,劉稗將手一指,同帶來的士卒喝道:「來啊,給我將戲策拿下!」
士卒們聽令上前,然則還未沖至戲策近前,四面八方便有箭簇激射而來,將他們射得滿身是箭,撲通撲通的全都栽倒在了地上。
餘下士卒見狀,再也不敢上前,趕緊環成扇弧型,將劉稗護在身後。廷尉監的人也是圍成了一圈,護衛李肅安危,只有戲策坐在輪椅上,依舊談笑風生。
「宗正卿,你說的這些罪名,戲某認了。只是不知,你能否將我帶出這座府外?」戲策嘴角掛笑,說得輕飄淡然。
縮在士卒護衛下的劉稗退至石門下的安全區域,他見戲策如此小覷自己,心裡頭很是冒火,怒聲斥罵:「戲策,你休要猖狂!現在這座長安城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即便你暗中藏有死士,也不過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以免白受皮肉之苦!」
相較於劉稗的自負,李肅這會兒倒是老實了很多。
方才箭簇射來時,他有注意到,在南北兩處極遠的樓閣上,閃過點點寒芒。李肅心中估略了一下兩處距他們所在位置的距離,起碼有上百米。
隔了這麼遠,仍舊可以精準無誤的進行射殺,這實力也忒恐怖了些。
幸虧剛才沒有動手,否則,自己很有可能,也成了這些死去士卒中的一員。
李肅心中暗自慶幸,當他再度看向輪椅上的戲策時,心中忌憚,更加重了幾分。
「李肅,你在猶豫什麼!還不趕緊動手,把戲策給我抓起來!」
劉稗這會兒倒是想起了李肅,方才來的時候,他也是瞧見了的,只不過為了搶功,他故意忽視掉了李肅,現在踢到鐵板,劉稗自然想使喚李肅去打頭陣。
這個蠢貨!
李肅心中大罵,他本來還想權衡一二,現在劉稗這麼一吼,不是擺明了要逼自個兒站隊嗎?現在戲策有多少後手還不清楚,要是冒然出手,九成九都會被射成篩子。
「劉稗,實話告訴你罷!我之前加入你們,不過是為了探清爾等詭計,汝等莫非真以為我會替你們效命,簡直笑話!今天我李肅把話放在這裡,但凡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你們傷了先生一根汗毛!」
關鍵時刻,李肅選擇了加入到戲策陣營。
也虧他說得響噹噹,他似乎忘了,方才劉稗叫人動手的時候,他一直都在旁邊看戲。
面對李肅的突然背叛,劉稗臉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繼而怒火燒心,指著李肅破口大罵:「李肅,難道你忘了之前盟誓時,大伙兒是如何說的了?若有背叛者,他日必萬箭穿心而死!」
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都信奉九頭三尺有神靈,誓言是一件極其莊嚴鄭重的事情,一旦起了誓,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為之踐行奮鬥。
熟料,李肅對此壓根兒沒有放在心上,甚至不以為意的嘲笑起來:「那不過是為了哄騙爾等的話語,若不如此,你們如何信我?可憐你們一幫幾十歲的老臣,心智竟如同三歲小兒那般好騙,哈哈哈,當真可笑!」
要是天上真有所謂神靈一說,那李肅這些年立過的毒誓,早就夠他死個千百回了。
「你!」
劉稗用手指著李肅,差點沒被這話氣得吐血,臉上一片憤怒的潮紅之色,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匹夫,大將軍為了大漢社稷,日夜操勞,如今還在關外對抗各地叛賊。你們空食朝廷俸祿,卻不思報國,反而還在背地裡想要陰謀加害大將軍和先生,實在可惡至極!今天,縱使先生寬宏,吾亦不能饒了你們!」
李肅一反之前的譏諷,厲聲數落起劉稗等人,彷彿一位守衛正義與惡勢力抗爭的勇士。
單單靠語言不夠,李肅很清楚這點,想要徹底與劉稗等人撇清關係,獲得戲策信任,他就必須做得再狠一些。
「廷尉監的司衙們,聽本官號令,隨我擒拿反賊劉稗!」
說罷,李肅面色一狠,拔劍在手,猛地向劉稗殺去。
此番隨行之人,皆是絕對忠於李肅的心腹,雖然他們搞不懂為什麼會突然調轉矛頭,但李肅私下手段的兇狠程度,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
於是,誰也不敢忤逆其命令,紛紛抄起傢伙,毫不猶豫的跟著殺了過去。
雙方人手廝殺在一起,原本的友軍,頓時成了分外眼紅的仇人。
李肅攻向劉稗,出手尤為狠辣,幾乎招招刺向劉稗命門,若非有旁邊士卒阻攔,可能不出三合,劉稗就已經死在了李肅手上。
「李肅,汝這賊子,背信棄義,必不得好死!」劉稗堪堪抵擋,鬚髮皆張,口中亦是大罵起來。在他們的那一輩人里,大家都講究忠信禮儀,出爾反爾,最是為人不齒。
李肅眼中一陣凶光閃過,手臂奮力一推,將這位老宗正推得摔倒在地,只聽得他語氣森然,殺意十足:「我會不會好死,你大可不必擔心,反正你今天肯定是要死在這裡!而且,還是死在我的手上!」
起初瞧見戲策出現在視野之中,加上那氣定神閑、有恃無恐的模樣,李肅就篤定了今天的勝方,必是戲策無疑!
李肅是個聰明人,這麼多年,從未站錯過隊。
他與呂布是從小的玩伴,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沒有絕對的證據,戲策也不能拿他如何。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是被戲策查出了馬腳,李肅也不怕。他很清楚,呂布是個很念舊情的人,只要自己肯認錯哀求,呂布斷然不會取自己性命。
所以,這一次也會是有驚無險。
李肅對此尤為篤定。
雙方在院落、過道上廝殺得血流遍地,胡車兒站在戲策背後,看得有些無聊了,遂低聲說了句:「戲策,要不要我去幫幫他們?」
胡車兒說的他們,自然是指李肅等人。
眼下雙方廝殺得焦灼,劉稗那邊人數雖然佔了上風,但李肅這邊個人戰鬥力較強,一時間也是難分高下。
戲策對此微微搖頭,一陣涼風吹過,瘦弱的身軀不由打了個寒顫,他將雙手攏進袖袍,卻也沒有要離開此地的意思,眼中帶有笑意,好似早已看穿一切。
只聽得他對胡車兒說道:「不必,咱們只管在這裡看戲便是,這才開場,後面的好戲,多著呢!」
這裡雖然地處偏幽,但雙方廝殺的動靜,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伏完正愁找不到戲策所在,此時聽得有人來報,立刻帶人趕了過來。
見到伏完過來,狼狽不堪的劉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跑至伏完面前,哭訴起來:「國丈公,您總算來了!李肅這該死的豎子,竟然背叛了我們!」
伏完讓劉稗退至自己身後,然後將目光掃向李肅,此時李肅身上已經染了許多血水,伏完與他說道:「李肅,不管你心中如何思量。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肯取下戲策首級,我便不計較你之前的過失。」
「國丈公,那我的人,豈不是白白死了!」
聽得這話,劉稗頓時急了,大聲說了起來,心中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
然而李肅這會兒是鐵了心站邊戲策,面對伏完擺出的寬宏度量,他絲毫不為所動,還反勸起伏完等人:「國丈公,你們還是及早收手吧。否則,即便陛下親至,也一樣保不了你們!」
伏完聽得這話,面色發寒,此時又聽得另外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李肅,退下。」
聲音中不摻雜任何命令的口吻,李肅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老老實實的退至一旁。
廷尉監的人從前面分散兩旁,坐在輪椅上的戲策終於出現在了伏完的視野之內。
「伏國丈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只是不知出了何事,竟勞煩國丈如此興師動眾?」
攏著雙手的戲策故作不知,他忽略了那些佩戴刀兵的兇狠士卒,深邃眼眸里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