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一章 你可真叫我失望
虧待?
馬騰嘆息一聲,微微搖頭。
當年若不是呂布施手相救,估計這會兒他還不知道在哪兒顛沛流離的賣著柴火。
後來從軍之後,馬騰一路高升,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本事,可世上懷才不遇者,比比皆是,他能從底層升到權柄一方的征北將軍,大多是萌了呂布的福蔭。
馬騰自己心裡其實也清楚這些,但這世間有的人吧,並不是都願意像黃忠、高順、張遼他們一樣屈居人下,甘心情願的為呂布赴湯蹈火,縱死不辭。
馬騰就是其中之一,這些年的升遷,使得他的野心漸生。他不想一輩子都呆在貧瘠的西涼,想要爬得更高。
何進、董卓、呂布……
現在也該輪到我了吧!
這種念頭一旦產生,就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在馬騰的心間瘋狂滋生增長。
「或許為父是愧對了大將軍,但眼下卻是我馬家崛起的千載難逢之機。」
馬騰一掃內心愧疚,目光灼灼。
見父親仍舊執迷不悟,馬超拿起水壺,大灌了兩口發乾的喉嚨,然後繼續勸說:「父親,這些年馬氏族人早已擺脫貧瘠,人人衣食無憂。記得小時候,我們家窮苦,孩兒每天都要早起上山拾取柴火,父親您也常常擔著上百斤乾柴,天不亮就動身,走上幾十里路去長安市集變賣……那樣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為何還要升起謀亂的心思?」
「小時候,你常常教誨兒子,受人恩惠,當記千年,哪怕是滴水恩情,也當湧泉相報。這些,您都忘了嗎!」
馬超的真情流露,令馬騰陷入了沉默。
仔細想想,現在比起當年的困苦生活,確實好上了無數倍。
至於為何會想著入主關中,興許這便是人性的貪婪。
「父親,你醒醒吧!」
時間流轉,馬超陡然一聲喝道。
主公麾下能人無數,就憑父親的頭腦眼光,即便這次運氣好能夠奪取關中,可不出數月,關中勢必會再度易主。到那時,整個馬家必定會落得身死人手、舉族覆滅的下場。
那是馬超所不願見到的光景。
主公曾與自己說過,朝堂上的爭鬥沒有硝煙,卻遠比戰場廝殺來的更加頭破血流。
戰場上死也就死了,可朝堂上一旦輸了,你的妻兒、父母,甚至整個家族都得與你陪葬。
兒子擲地有聲,馬騰也被說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時候,就該韓遂登場了。
相較於馬騰的耿直,韓遂明顯城府深沉許多,他參與過早年的涼州叛亂,北宮伯玉、邊章這些叛亂頭目早已身亡,偏就他還安然無恙的活著。
也由此可見,此人絕非表面上看似的那般和善。
韓遂清楚,倘若再任由馬超說服下去,保不準馬騰真能回心轉意。
馬騰不過只是枚可利用的棋子,真正野心勃勃、想掌握關中之人,卻是他韓遂。
「孟起侄兒,木已成舟,即便咱們現在退兵,大將軍也斷然不會放過咱們。」
韓遂以退為進,橫眉低斂,臉上露出濃濃的擔憂神色。
「韓叔父,這點你大可放心。」
馬超不知韓遂心機,轉而好言相勸,他看向自己的父親,語氣很是誠摯:「主公說了,只要您肯退兵,他定會留您一條性命,也絕不為難馬氏族人……」
「孟起侄兒,你啊,還是太年輕了!」
韓遂打斷了馬超後邊的話,搖頭說著:「現在大漢局勢不穩,呂布說出這話,不過是想穩住咱們,等到他解決了關東諸侯,他豈會不找我們秋後算賬?縱觀古今,有幾個上位者能容忍叛逆者的存在?」
這話倒也不假。
韓遂意在挑撥,馬超聞言皺眉,外人向自家主公潑髒水,他自然不悅,冷聲說道:「韓叔父,侄兒追隨主公多年,他的脾氣我清楚,我也相信他!」
韓遂還欲再言,馬騰此時卻將他壓了下來,隨後目光挪至兒子身上,眼眸里的戾氣散去,臉龐上露出幾許疲倦的笑意,滿是望子成龍的欣慰。
「孟起,你長高了,也長大了。小時候為父教你做人道理,現在你懂得明辨是非,為父很是歡喜,亦是以你為榮。等會兒我便下令退兵,然後……」
馬騰頓了頓,彷彿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然後,你抓我去見大將軍吧!」
此話一出,帳內頓時沉寂無聲,落針可聞。
馬超連連搖頭:「父親,只要您肯退兵,大將軍並未叫孩兒帶您過去。」
馬騰雖然沒有許多的彎彎腸子,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將自己這個罪魁禍首帶去,呂布心中難免會有所芥蒂。
為了兒子的將來和前程,他甘願作為兒子的墊腳石。只有這樣,馬超才能一如既往的得到呂布百分百的信任。
「為父老了,思想上出了問題,好在你能明辨是非,這次,的確是為父錯了。」馬騰悠悠嘆了口長氣,緩緩說著。
似乎在他認命的那一瞬間,整個人便迅速衰老下去,不復以往鬥志。
馬超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不知為何,心中湧起股莫名的酸澀。
「我兒,你要以此為鑒,千萬莫要再犯。以後,整個馬氏一族,就全靠你來撐了。」
搖曳的燭火下,馬騰臉上倍顯滄桑。
與兒子說完,馬騰側過目光望向韓遂,與他吩咐:「文約,你替我去傳令西涼將士,明日一早,我們便撤軍退回西涼。」
韓遂見馬騰果然被馬超說服,頓時急道:「壽成兄,你且在好生想想,咱們為了入主關中,前後費了多少心血?如今打開關中大門的蕭關就在眼前,若是此時放棄,則前功盡棄矣!」
「韓老弟,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也不必勸我。當初改道入關是我的決策,有任何後果,自有我來承擔,一人做事一人當,斷不會連累與你。」
馬騰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耿直的願意擔下一切。
可韓遂顯然沒有要領情的意思,既然無法說服馬騰繼續進軍,他也不必繼續偽裝下去,故作和善的面孔瞬間陰沉如水,聲音很冷,且尤為尖酸譏諷:「馬壽成,你可真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