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七章 新令(4000字)
數日之後,各地縣城裡的告示張榜處。
官府派出衙役來到人口流動較大的市集,在大路前的張貼欄上貼好告示,隨後『咣、咣、咣』的敲上幾聲銅鑼,引來一大片百姓駐足觀看。
告示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文字,那時候的百姓普遍皆不認字,只好點頭哈腰的詢問起張貼告示的衙役:「差爺,這上面都寫了些什麼呀?」
衙役看了那人一眼,高聲回答:「這是大將軍新訂的稅收政策,將會在兗州各地的郡縣實行。」
聽得這個答覆,百姓們的臉上無一不是愁眉苦深,這才剛拿下兗州,果然又要拿他們開刀。
有些個脾氣急躁的漢子更是直接嚷了起來,與周圍百姓大聲說著:「大將軍不體恤咱們也就罷了,一來就搞這些污七糟八的名堂,擺明了是想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就是就是,咱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裡還有多的糧食上交!」
「去年我們村兒就餓死了好幾十口子呢!」
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很顯然在他們眼裡,這張告示成為了呂布盤剝壓榨他們的手段。
因為在此之前,這種缺德的事情,官府也沒少干。
「都瞎嚷嚷起鬨些什麼,不識字兒的也給老子看清楚了!」
衙役聽得百姓傳謠,滿目凶戾的吼上一聲,百姓們立刻噤若寒蟬。隨後衙役用手指敲了敲貼著告示的木板,順著那些文字,放大聲音逐一宣念起來:
吾——呂布,當朝大司馬大將軍,今新至兗州,見百姓窮苦,民不聊生,飢荒餓殍者數不勝數,故做出以下調整,以昭告境內百姓。
凡家中有老人、幼兒者,兩年內朝廷賦稅免去三成。
家中有兒郎從伍應徵者,賦稅免去三成。
有女子嫁與呂軍將士者,賦稅再免三成。
除此之外,兗州境內所有百姓,向世家所租借的田土,租稅一律減免至三成。
嘩~~~
百姓們一陣嘩然,臉上的表情神色滿是不敢置信。
這如果要是真的,那位大將軍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當然,也有個別疑心重的人持否定態度,大聲嚷嚷試圖擾亂民心:「我才不信大將軍會有這麼好心!當官的就沒一個好人,這肯定有場陰謀!」
「喂,你別打岔,聽差爺把後面的念完再說!」
衙役的手指才至告示一半,後面還有不少內容沒念。
百姓們迫不及待的想要聽後面的內容,屏聲靜氣,唯恐聽漏半字。
衙役換了口氣,接著念道:
近幾年來,天災人禍不斷,戰亂四起,以致百姓大量傷亡流失,所以吾決定在近十年內,實行人口獎勵。即婦人產子,若生男嬰,獎糧食兩石,雞鴨一隻;若是女兒,獎糧食兩石,布料一匹,豬一頭。
倘若家中有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十歲以下的孩童,皆可憑藉戶籍登記,去往當地官府處,免費領取一月口糧。
另,
半月之後,吾會在兗州城外為軍中將士舉辦一場大型相親活動,所有未成家的女子或是守寡的婦人,皆可參與。
衙役念完,百姓們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倘若自家女兒能夠嫁與呂軍將士,到時再生個娃娃,豈不是等同於賦稅全免,還送雞鴨糧食!
天上真的掉餡餅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兒啊,快用力揪為父一下!」人群中,一名相貌黑黝的質樸漢子同身邊小男孩說著。
小男孩穿的單薄,看起來很是乾瘦,約莫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聽得父親吩咐,小男孩也很是聽話,伸出小手在父親的大腿上用力揪了一下。
嘶~
小男孩的父親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雙手搭在兒子的肩上,露出缺了的黃牙,興奮高亢的大呼起來:「這不是做夢,這不是做夢!」
看他那模樣,簡直比娶了媳婦兒還要高興。
「兒子,走,咱們這就回家!」
「可咱們砍的木柴還沒賣完……」
「還賣個球的木柴啊!咱們回去拿上登記的戶籍證明,去官府領糧食去!今晚上,咱兩父子可以不用再啃樹皮了!」
「真的嗎?」小男孩的眼中霎時光亮十足。
「為父什麼時候騙過你!」
大將軍萬歲!大將軍萬歲!
男人背起兒子,一路高呼,像個瘋子一樣的漸漸跑遠。
看著叫人感動,也叫人心酸。
再三向衙役求證之後,市集這裡的百姓迅速哄散而去,渾然忘記了起初的質疑和打臉,心中琢磨著各自可以享受什麼樣的優惠政策。
有了這種好事兒,百姓們呼朋告友,口口相傳,在兗州這片大地上,正以極快的速度傳遞開來。
黃昏過後,兗州城的縣衙大門外,仍舊排著長長的隊伍。
幾十名衙役正在發放糧食,一名文官模樣的文士右手握筆,坐在案桌前,正在查看遞來的戶籍證明,若是符合要求,他便在戶籍薄上打個圈,身後的衙役便將稱量好的糧食,遞交過去。
儘管排著長長的隊伍,百姓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不耐煩,反而充滿期冀與興奮,井然有序的依次前進。
呂布與郭嘉換了常服,緩步而來。
來到長龍後方,興許是緣分所至,呂布瞧見了前些時日在田地里遇見的那位老農,便上前打起招呼:「老伯,好巧啊!」
老人見到呂布,顯然頗為意外,躬身行禮一番之後,恭敬回道:「貴人,是您啊。」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
呂布明知故問,想聽聽百姓們對新推行政策的意見。
老人有些拘謹,卑微說著:「大將軍頒下新令,凡五十歲以上老人、十歲以下孩童,皆可來此領取糧食。」
呂布表現得有些不信,「真有這麼好的事情?」
老人篤定的點著腦袋,千真萬確。
「這大將軍,可真是咱們的大救星啊!」排在老人後頭,有個牽著自家孩子的男人萬分感慨。
在這裡排隊的多有青壯漢子,他們怕孩子或者老父拎不動糧食,所以陪同前來。
「誰說不是呢,我之前還一直支持曹將軍,希望大將軍戰敗退走。如今想來,真是豬油蒙了心肝,沒心沒肺!」有人語氣懊惱,為當初的想法懺悔不已。
在他旁邊的漢子似是也有類似的經歷,感嘆說著:「之前外邊傳言四起,說大將軍嗜血暴虐,殘暴指數絲毫不下當年的董卓。得知兗州告破的那一刻,要不是老母病重在床,我都差點帶著全家老小逃往豫州避難……」
「幸虧你沒去成,否則,哪還領得到這些活命的糧食!」旁邊的漢子爽朗說道。
男子點頭稱是,同時也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大將軍,報以敬仰之心,感慨無比:「天下間,再難有大將軍這般仁善的心腸!等領了糧食,回家我就給大將軍立起長生碑,保佑他長命百歲。」
底層的百姓就是這樣,文字不識幾個,家國天下的大道理也不懂得,但誰對他們好,他們就會念著誰的情。
長長的隊伍有條不紊的往前挪進,與老農閑聊小會兒之後,呂布打算回府。
此時,前方卻傳來一陣不耐煩的聲音:「好了好了,今天到此為止,想要領糧食的,明日再來吧!」
聽得此話,百姓們頓時慌了,齊齊哀求起來。
「官老爺,我家已經好幾天都沒食物下鍋了,就指望著這口糧食活命呢,求求您再給我們些時間吧!」
「就是啊,求您了!」
面對百姓們的苦苦哀求,那位執筆的縣薄絲毫不為所動,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尖著嗓音陰陽怪氣的譏諷起來:「以前沒有發放糧食,你們不也活得好好的嗎!現在可以領糧食了,反倒說活不下去,你們這群賤民,就是矯情!」
百姓們敢怒不敢言,怕萬一得罪了這位放糧的官老爺,以後再也領不到糧食,只好憋屈的忍氣吞聲。
為求糧食活命,有百姓跪在地上,磕頭再三懇求。然則這位縣薄看都懶得再看一眼,對那些於心不忍的差役罵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這些糧食、桌椅,全都搬回縣府。」
衙役們得罪不起這位縣薄,只得搬運起糧食。
「這位大人,現在天色並不算晚,多少百姓指望著糧食活命,你這樣做,與草菅人命何異?」呂布從後方走上前來,昂首闊步。
縣薄上下打量呂布一番,除了個頭高一些,也與普通百姓無二,遂嘲諷起來:「你算老幾?也想替他們出頭?」
呂布瞥了一眼縣薄,冷冽目光令後者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後背生涼。
「我算老幾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朝廷和百姓養著你們。在其位就該謀其政,否則,與禽獸何異?」呂布沉聲說著,腳下又往前走上兩步。
大庭廣眾之下,遭人如此數落,頗有家世的縣薄覺得自個兒失了臉面,面紅脖子粗的同周圍衙役吶吼一聲:「來啊,給我將這侮辱朝廷命官的狂徒拿下!」
身旁的十餘名瓜牙作勢上前。
就在此時,府衙門口忽然響起一聲焦急的大喊:「住手!」
眾人望去,只見縣令王跬邁著步子,急匆匆的向他們這邊跑來,滿臉的焦急之色。
這個背對他的高大身影,王跬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記得呂布剛剛入主兗州那會兒,就把各地郡守、縣令全叫來兗州城裡,進行了一次權勢和利益上的劃分。
願意跟他乾的,立了投名狀后,繼續回去當郡守、縣令,當時有人唱過反調,結果當場就被拖出去砍了腦袋。
於是,呂布就在王跬等人的心中,留下個了心狠手辣的兇惡印象。
小跑至呂布近前,王跬拱手作禮,幾乎將腰彎到了地上,惶恐說著:「下官王跬迎接來遲,請大司馬大將軍恕罪。」
這一句話於在場眾人而言,絲毫不亞於九霄悍雷,晴天霹靂。所有人在這一刻,全都呆若木雞。
大司馬……大將軍……
縣薄心神巨震,踉蹌倒退兩步,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之人,只覺如遭雷擊,繼而兩眼一黑,嚇得當場昏厥過去。
百姓們通通跪倒在地,緊張而不安,尤其是方才那幾個大大咧咧與呂布說話的漢子,更是膽戰心驚,幾乎將腦袋埋進土裡,唯恐言語上衝撞了呂布,要拿他們殺頭。
「汝等都起來吧!」
呂布抬了抬手,餘光瞥了一眼那個昏死過去的縣薄,聲音洪亮的同百姓說著:「有此害群之馬,給朝廷與官府蒙羞,乃布督查不嚴之過失,吾在此向大伙兒賠罪!」
說著,呂布躬身抱拳,向百姓行了一記賠罪禮。
「大將軍不可啊,我等區區賤民,豈敢受此大禮!更何況,您還頒布新令,設身處地的為我們著想。此等恩情,吾等一輩子銘記於心!」
百姓們紛紛出言,表達著各自心中對呂布的感激。
「為表恕罪之心,接下來吾與你們發糧。」
說著,呂布擼起袖子,從衙役手中接的木瓢,舀起麥谷粟米,裝進布袋遞給百姓。
呂布都這般做了,縣令王跬哪還敢閑著,跪坐地上,代替昏死過去的縣薄用筆作起記錄。
呂布的這番親民行為,將百姓們感動得稀里嘩啦。
兩個時辰以後,月色爬上枝頭。
走在回府的路上,被月光映在青石道的兩個黑影,一高一低。
相信不出數日,呂布懲治惡吏、親自與百姓發糧的事迹,很快就會傳遍兗州。如此一來,呂布威望也會隨之飛速上漲,民心得以鞏固,以後治理起來,就會容易多了。
唯一讓呂布稍感惱怒的便是,新令剛剛推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如此怠慢,其他各地的情況可想而知。
去了趟軍營,呂布調令宋憲、侯成等將,各率士卒去其他郡縣負責督促,但有陽奉陰違者,定斬不饒。
回到府上,夜色已深。
見呂布回來,陳衛上前稟報:「主公,城東的周家主在大堂候您多時了。」
這位周家主,便是那位縣薄的叔父。
(看到書城有書友問皇甫珏的問題,這個作者君沒忘,至於什麼時候再登場,冥冥中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