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七章 一去八百里
經過一夜的安心歇息,翌日清晨,呂布麾下的將士再度集結。
連續的趕路與廝殺,在炎熱的夏季里,士卒們多是疲憊不已,畢竟都不是鐵打的身子。直到昨夜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之後,才將之前的疲倦一掃而光,清晨起來,倍覺精神十足。
在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笑容。
如此大勝,不管是張遼、徐晃等將領,還是最底層的士卒,回去皆是少不了獎賞與恩賜。
呂布向來是個賞罰分明的人,這點毋庸置疑。
出發之前,呂布作了簡單調度,讓孫策帶著袁軍降卒返回陳留,餘下的將士則隨他繼續追擊袁術。
陳留城如今兵馬盡出,城內空虛,呂布選擇了讓孫策回守,這可謂是莫大的信任。
孫策亦是心中感動,抱拳大聲應道:「末將定不負主公所託!」
像他這種傲氣十足的人,一旦認定了主公,只要呂布不把他逼到絕路死地,他是絕對不會選擇背叛。
呂布微微點頭,隨後揚起短鞭遙指前方,神色激昂的朝著身後將士大喝起來:「目標承匡城,出發!」
喝!
士卒們激揚大吼,緊隨而去。
…………
西邊,承匡城。
昨天夜裡,袁術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有條巨大無比的蟒蛇緊追著他,可如何也擺脫不開,直至從睡夢驚醒。
帳下有善解夢者於郗,得知此事,拱手恭喜起袁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額上冒著冷汗的袁術喘著粗息,不明所以:「喜從何來?」
於郗拱手作揖,恭敬的解釋起來:「此地名為承匡,相傳,創造世界的神靈女媧誕生於此,女媧人面蛇身,正好映證了主公夢中的蟒蛇。主公以為它是想吞了你,其實不然,在屬下看來,它是想要庇佑於主公!有了神靈庇佑,主公今後必將逢凶化吉,萬事無憂啊!」
聽得這話,袁術細細一琢磨,好像還真是這樣,心情頓時轉好,大笑起來:「哈哈哈,你說得好,本主公重重有賞!」
「謝主公!」
於郗跪拜稱謝。
此時,大將張勳快步走了進來,他瞄了眼於郗,欲言又止。袁術擺了擺手,示意無妨,張勳才沉聲稟報起來:「主公,大事不好了!」
聽到『大事不好』這四個字,袁術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望了過去:「究竟出了何事?」
「主公,呂布打過來了。」張勳的語氣和神態,滿是凝重。
什麼!
袁術的臉上充滿驚訝,他壓根兒沒想到呂布會有這麼快的動作,軲轆從床榻爬起,朝身旁婢女吩咐:「快,替我更衣,待我親自前去查看。」
快速來到城樓,袁術扶牆而望。
就在不遠的前方,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軍隊,即使隔了許遠的距離,都能清晰聽得那重重踏在地面的腳步聲。
旌旗蔽空,漫天的沙塵飛揚,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兵馬。
由於昨天的敗仗,城樓上的將士們都還沒能調轉過心態。如今呂布大軍又至,個個皆是人心惶惶,加上所處的城池低矮,防禦力相較薄弱,更是沒有丁點兒守城的勇氣。
「快看,呂布分兵了!」眼尖的士卒語氣驚訝,指著那邊大聲說了起來。
袁術看去,果如士卒所言,呂布的軍隊漸漸分成了左中右三路,中間那路仍舊保持原來的行進路線,而左右兩翼則開始呈圓弧散開。
這傢伙,想要包圍承匡城!
袁術識破了呂布的意圖,一雙死魚色的眼珠里除了憤怒,更多的則是躊躇。他很清楚,要真讓呂布圍住城池,他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難了。
「呂布這是瘋了嗎,就他昨天那點兵馬,也妄想圍城?」麾下將領有人不忿,昨天他們雖然吃了敗仗,但並不是敗在兵力和人數上,而是敗在了呂布的突襲,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導致他們大敗而逃。
就昨天呂布的兵馬而言,撐死不過萬餘,而袁術現有的兵馬,仍有六萬之眾。
「膚淺!」
袁術瞪了個白眼,叱罵起那名自以為是的將領,手指呂布軍的方向,同眾人解說起來:「你們看,呂布軍所處的位置塵土飛揚,黃沙漫天,哪裡才止一萬兵馬。指不定呂布已經和他的主力匯合,此刻正想著如何將我們留在這兒呢!」
眾人順著這麼一想,好像那沙塵之中,的確有無數兵馬將士。諸人頓時起了身冷汗,朝袁術抱拳贊服:「主公英明,我等不及也!」
若是圍城,兵馬起碼要二倍於敵。
然則袁術此刻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他無法準確判斷呂布究竟帶了多少兵馬,他只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傳我命令,全軍朝東南方向的柘縣撤離!」
袁術吩咐之後,又命人收拾起家當行囊,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承匡城外,呂布的大軍距離城池僅剩半里不到。
「奉孝,為何要我下令放緩行軍速度?」呂布對此很是不解。
騎著白色駿馬的郭嘉眺望前方城廓,笑說起來:「我們不走慢些,袁術哪會有時間逃走。」
「你要故意放袁術逃離,為什麼?」呂布愈發的不解起來,他清晨出發,趁勢追來,為的就是要剷除袁術,而不是眼睜睜的放他離去。
郭嘉對此微作搖頭,略顯諷刺的說著:「難道大司馬真要用一萬兵馬去圍困人家數萬守軍?這不現實。」
來的時候,郭嘉向呂布建議,在戰馬的尾巴上捆上一兩截樹枝,這樣馬兒走起路來,身後便會升起許多沙塵,給人以極多兵馬的假象。
同為謀士,郭嘉與戲策不同。戲策傾向於全盤掌控,想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他的處理範圍之內;而郭嘉則喜歡以小博大,玩心理戰術,尋求感官和心理上的強烈刺激。
慫恿呂布突襲陽夏和追擊袁術,皆是出自於郭嘉的手筆。
不管是哪支隊伍,實力有多麼強大,但凡他們在逃離的時候,軍心和士氣勢必最為渙散。
倘若趁勢追殺,只顧逃亡的士卒誰還會有心思反抗抵擋,如此一來,追擊的隊伍幾乎可以說是勢如破竹,不費絲毫氣力,就能斬殺大量的逃亡將士。
郭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戰爭,不一定要殺的人多才算做是贏,殺人誅心,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他要讓袁術此生,聽得『呂布』這個名字,就不敢向前,倒退數十里。
聽完郭嘉的贅述,呂布終於明白過來,拱手虛心受教。
且不說以他這萬餘兵馬能不能圍住城池,就算是圍住了,強行攻城,也勢必會造成己方的大量傷亡。萬一把袁術逼得狗急跳牆,來個死守城池,以呂布目前兵力,根本攻取不下。
若是放袁術離去,則可以減少這些不必要的傷亡,只管在後面一路安心的追殺撿漏即可。
不知中計的袁術只管帶兵而逃,渡過睢水,抵達柘縣。
然則在柘縣屁股還沒坐熱,斥候便急速來報:「主公,呂布軍在後方窮追不捨,已經抵達柘縣城外十里的山坡。」
聽得這個消息,堂內眾將領皆是駭破了膽。
「他是條瘋狗嗎!」
怒火中燒的袁術將手中茶杯猛地擲摔於地面,咬牙切齒,看樣子呂布是要對他趕盡殺絕,簡直欺人太甚!
然而形勢比人強,袁術就算是有一萬個不甘心,此時也只能屈辱的下達命令:「傳我口令,全軍往南再撤一百五十里,去太壽駐守。我倒要看看,呂布他能追我多遠!」
於是,袁軍再度從柘縣撤出,往太壽方向撤離。
袁術在前面逃,呂布就在後面追。
由於數次的倉促撤軍,後面又有敵軍的圍追堵截,經過連續二百多里的逃亡之路,大部分袁軍早已半途潰散四逃。
到達太壽之後,袁術清點麾下兵馬,可謂痛心十足,殘餘部隊竟連先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相反地,追擊的呂布卻成功與黃忠、方悅的軍團會合,在人數上反而取得了絕對的優勢。
入了太壽城,袁術軍高掛起免戰牌,想要休養生息。
袁術更是放下狠話,滿目的陰鷙:「呂布這個蠢貨,居然把戰線拉得這麼長,我就等著看他後方失火!」
只可惜,好消息沒能等到,壞消息倒是一個接一個的相繼傳來。
先是曹操被陶謙牽制於兗州以東,後來又傳來袁紹遭到了公孫瓚的大舉入侵,不得不將顏良這裡的將士調回。
如此一來,呂布起初岌岌可危的後方,此時已是安枕無憂。
聽得這兩個消息的袁術手指北方,氣得破口大罵:「廢物,兩個廢物!」
沒過幾天,又有一個更壞的消息傳進了袁術耳中。後方運輸的糧草在來的路上,被劉表的大將黃祖截取,丁點兒都沒剩下。
什麼!
袁術上前勒住那名斥候的領口,一雙眼珠瞪得快要凸出眼眶,他只覺腦子裡一陣天旋地轉,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噗!
氣急敗壞之下,面色潮紅的袁術噴出了一口血水,當場直挺挺的暈厥過去。
手下諸將趕忙上前將其救起,抬於床榻安歇。
大半個時辰之後,袁術悠悠轉醒。
「來人,來人!給我傳令下去,即刻發兵襄陽,我要親手宰了劉表這條老狗!」袁術喘息著嚷嚷起來,臉色卻尤為慘白,看起來極為虛弱。
聞訊而來的張勳快步走來,關懷說著:「主公,醫郎說了,您這是急火攻心,千萬不要再動肝火。有什麼事情,等你養好了身子再說。」
「也罷,我就再容忍劉表幾日,待我休養好了,定要踏平荊襄!」袁術攥握著拳頭,想到糧草被劫,他就一肚子的火氣難消。
少頃,袁術又問:「呂布呢,有什麼新的動靜沒有?」
「回主公,呂布前天就已經圍住了太壽城。不過他似乎並沒有攻城的打算,只是每天派人來進行口頭招降。咱們的將士,士氣很是低迷。」
張勳語氣沉重,目前的形勢於他們而言,很不樂觀。
還真是陰魂不散!
袁術心中恨極,卻又無可奈何。
照此情形來看,呂布肯定是知道了他的糧草被劫,所以才遲遲沒有強攻,為的就是想將他們生生耗死在這裡。
「城內糧草還夠幾日?」
「最多堅持半月,主公還是及早想好退路。」張勳據實回答。
「主公,大事不好了!」長史陳紀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滿臉的焦灼之色。
「又怎麼了?」
袁術強忍心中怒意,語氣很是煩躁。
陳紀不敢隱瞞,恨然道:「呂布掘開了渠水,大水奔涌而下,直接灌進城中,糧食被沖走無數,城內各處皆是汪洋一片,僅剩東門還未被淹。」
什麼!
袁術驚坐而起,胡亂給自己套上身衣服,就往府外走去。
太壽城內,河水肆流,衝垮了許多房屋建築,已經快要淹沒胸膛。
「主公,咱們現在該怎麼辦?」見到這一幕的張勳心中莫名的覺得很堵,像是被大石頭壓著一般,快要喘不過氣。
你問我,我問誰?
袁術偏頭看了張勳一眼,頭一回對自己感到了茫然。以前不管做什麼事情,他都很有自信。可如今,心裡卻像是迷失了方向,看不到丁點曙光。
不是說有神靈保佑嗎,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撤吧!」
深深嘆了口氣后,袁術無奈而苦澀的再度下達出撤退的命令。
得知袁術逃出太壽,呂布仍不打算放過,依舊窮追不捨。
於是,袁術從太壽逃到寧陵,又從寧陵逃出兗州,並越過了親附自己的豫州,直入老巢揚州的九江,總算是得以脫險。
這次逃亡,總計八百餘里,追得袁術真是惶惶如喪家之犬。
與此同時,呂布也選擇了收手,率軍返回陳留。
其實,呂布這場仗也打得頗為辛苦。
先是長驅近百里,殲滅袁術的先頭部隊於陽夏,繼而圍袁術本部於承匡,追敵途中「決渠水灌城」,迫敵不能立足,然後進行了數百里的窮追猛打,不讓袁術有喘息之機。
袁術也因此成了喪家之犬,不得不遠遁而去。
這場戰爭從夏至打到冬末,以呂布軍的凱旋,而緩緩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