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25)
「我不是來跟你談這個的!深更半夜的,你們要幹嘛?」
杜拉格又使勁掙了掙胳膊,兩個抓著他的傢伙渾身肌肉緊繃,指甲近乎嵌入他的肉里。無奈之下,他只得竭力扭頭去看掛著門帘的裡屋,只見燈火將屋內的人影映上了帘布,有人被按在床上想要掙紮起身,卻被卡住了雙手和脖頸。
「你們把肖恩帶去裡屋做什麼?他有病,你們要折騰死人?」杜拉格瞪著身前的軍醫道。
「我想你誤會了,這裡是醫院,當然要對病人負責。」那軍醫忽然從隨身攜帶的文冊里抽了張紙出來,他拎著這張東西擺在杜拉格的眼前。杜拉格的雙眼霎時瞪大,他又抬頭瞧向軍醫,那人驀地收回了紙張,隨後像欣賞一篇詩歌似的,瞧著它撇嘴笑了笑。
「瞧瞧這服役履歷,上頭寫肖恩因為精神失常而烤了自己的左腿……典型的自殘案例,當然了,記錄歸記錄,檢查歸檢查。」
「你們瘋了吧!他的腦子沒有病。」杜拉格怒斥道。他的話音剛落,裡間便傳來了令人不安的聲響,那聲音猶如在案板上蹦噠的活魚,其中還夾雜著沉悶的嗚咽聲。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杜拉格又扭頭瞧向了裡屋。可惜門帘上的幾個人影重疊在了一塊,讓人完全摸不透布簾后的狀況。
突然間,一聲拉長、帶著顫音的悲鳴傳了出來,那聲音讓杜拉格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也讓正透過門縫探看診室的伊蔻一陣發寒。他有預感,肖恩肯定遭到了虐待,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軍醫語氣戲謔地說道:「正常人的腸子對銳痛並不敏感,但容積變化則是另一回事,為此,我們常用灌注氣體的方式來觀察病患是否有常人該有的反應。」
短暫的沉默后,杜拉格像要吃人似的朝軍醫撞了過去,兩個守衛在措不及防之下,險些讓他掙脫,他們使勁將杜拉格按回座位,杜拉格隨即破口大罵道:「你們他媽是在上刑!瘋子!你們自己怎麼不試試****?」
從裡間傳出的慘叫聲仍在診室里回蕩,杜拉格犟著脖子,形如鱗片的紅色紋路從他的腮腺蔓延至了兩頰。然而那軍醫只是往後退了一小步,便又朝他靠了過去。
「奉勸你還是關心下自己!是誰指使你冒充肖恩的私人醫師的?」那人威嚇道。
軍醫的這番話讓伊蔻從一時怔愣中恢復了過來。他猜面前的這幫人和他遠在艾拉達的同胞一樣,瞧不見杜拉格形如瘋魔的樣子。考慮到杜拉格畢竟是個法師,他或許用了點兒奇淫巧技欺騙了常人的雙眼。問題是,現在他們需要的不是唬人的詐術,而是脫困的良策。
診室里,兩個守衛正一左一右地按著杜拉格。掛著門帘的裡間,還有肖恩落在別人的手裡。這不利於突襲的狀況,讓伊蔻揪緊了眉頭,他深知自己無法兼顧同伴和敵人,就算挾持軍醫,也難將兩個人毫髮無傷地帶離醫院。繼續等待或許能侯到良機,但肖恩也許會先被折磨摧垮,從而讓一切努力付諸東流。
「我再問得清楚點兒,誰讓你插手肖恩的事情的?」軍醫伸手揪住了杜拉格的衣領。他見杜拉格臉上的凶勁一下子轉為愕然,又故作友善地把提領子的動作改為了整理衣襟。
「我們特別查過你的底細,你的生父不詳,小小年紀就被母親丟給了叔叔,之後又被送到了木法城。所以說穿了,你對赤郡根本談不上認識,又何必讓自己落到這個地步呢?只要你給個名字,我們將不勝感激。」
「你讓人把我摁在椅子上,又讓裡頭一通鬼叫,就為了問是誰指使我的?你們幹嗎不早問呢?」杜拉格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那麼是誰?」
「肖恩。」
「哪個肖恩?」軍醫皺起了眉頭。
這句話換來了杜拉格誇張的嘲笑,「我當肖恩的醫師,當然是他請我給他治病啊!這都搞不懂,你的腦瓜是被屎給填了吧?這可是絕症,快準備棺材吧!」
一時間,杜拉格的笑聲蓋過了所有聲響。遭他諷刺的軍醫僵立了片刻,忽然抄起桌上的燭台砸了過來。這下猛擊頓時在杜拉格的額頭上開了道口子,他舔了下垂到唇角的血線,有點兒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巴,而那軍醫則似被血腥氣勾起了殺意,他又掄起燭台,像要把鑄鐵底座嵌到杜拉格的頭上!
房間外,伊蔻差點破門而入。原本按住杜拉格的一個守衛見要出人命了,忙伸手攔住了軍醫,「你讓這個小法師吃點苦頭就夠了。」他勸道:「他那張執照不是虛的。」
這人的勸誡讓杜拉格回了口氣,他抬起糊滿血的面孔,沖那軍醫呵呵直笑。伊蔻憂心忡忡地貼著門縫,驀地聽見過道上傳來了很多腳步聲。他轉身瞧向來人,只見一個官員打扮的傢伙正在化名的陪同下快步而來,兩人的身後還跟著數個護衛,穿著和醫院守衛完全不同的制服。
轉眼間,這群人已經到了跟前。伊蔻盯住領頭的官員看了片刻,便被化名扯到了邊上。這時,屋子裡頭的人也出來查看動靜了,診室的門才開了一半,便有護衛衝上前把門抵開。後頭的人隨即魚貫而入,伊蔻也趁勢回到了門邊。他朝診室里瞧去,只見拷問杜拉格的軍醫露出了驚怒之色,這人匆忙遮住袖子上的血漬,卻依然擋不住旁人的視線。
「瞧瞧,這醫院都快變成監牢了?」官員嗤笑道。他招了招手,幾個護衛立即將屋子裡的人控制了起來。
那軍醫被人反剪雙手,摁在了桌上,他見有人闖入掛有門帘的裡間,不禁大叫道:「康斯珀,你要幹什麼?這裡可是軍隊醫院,你要干涉這裡的工作嗎?」
「我可是為了你好,朋友。」被稱作康斯珀的官員示意手下鬆開對軍醫的鉗制,「你把一個執照法師打得頭破血流,不怕招惹到木法城嗎?」
「他是個騙子!沒有行醫資格,就拿著個鐵片在這兒招搖撞騙。」
就在這時,肖恩被兩個護衛從裡間架了出來。這位少了條腿的退伍兵像剛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混身汗濕。他神情萎靡,幾乎是靠兩邊人的支撐才勉強拖著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