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希望如星
「恐怕這所謂的盟約,只是你們同卓格里斯的一筆交易吧?而且你們還搞錯了一件事,哨箭族群只是被允許居住在這片森林裡而已,這塊土地一直隸屬於黃金樹林,而我們似乎從未同斯塔黎有過盟約。」
碎星箭的話音剛落,又有人介面道:「我得補充一點,維托斯聯邦認為哨箭叢林是德斯坦的周邊林區。」
這句話讓四周靜得針落可聞,所有人都看向了製造矛盾的傢伙——弗萊格,有幾個精靈甚至把弓箭瞄準了他,而弗萊格顯然早有所料,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這不是我的觀點,我只是就事論事。哨箭叢林一直是個被擱置的問題,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弗萊格忽然伸手指向了那群斯塔黎人。
「維托斯聯邦並未同斯塔黎建立過允許貴方軍隊進入領地的盟約。我想我不必強調你們犯了怎樣的錯誤,還是你們有權代表斯塔黎同時向兩個國家宣戰?」
弗萊格的這番話讓碎星箭鼓起了掌,而斯塔黎人的面孔則陣陣發白,可他們依然矗在原地、無人退縮。又過了一會兒,被護在中間的巫師突然推開守衛走到了人前。
「你們真是能言會道,那現在就踏過我們的屍體,焚燒我們的旗幟啊!」巫師指著仍在風中飄舞的「雙翼龍」說道。他的視線掃過面前的各色面孔,最後惡毒地停在了利瑞齊的臉上。
利瑞齊瞧著這群不顧一切的斯塔黎人還沒開口說一句話,一個被解救下來的夜鶯村民便撿起石塊朝那群人擲了過去。
「那就去死啊!」那人喊道。
他的情緒帶動了原先被俘的每個村民。石頭、樹枝像雨點一樣朝斯塔黎人飛去,砸得他們的盾牌砰砰作響。又有人就近打起了巫師學徒的主意,他們詛咒他、唾他口水、抓他頭髮,第一次遭遇到這種狀況的年輕人滿臉恐慌,弗萊格連忙招呼夜梟這邊的戰士控制局面,而立在另一頭的許多精靈則露出了譏諷的神情。
「夠了。」利瑞齊低聲說道。
「夠了!都閉嘴讓巫師做決定!」克羅斯大聲喊道。
這句話如浪潮一般從前排傳到了末尾。騷亂逐漸平息,所有人轉而瞧向了利瑞齊。只見他抓著儀式匕首,又從腰包里取了一隻三角瓶擺到了地上。不一會兒,鮮紅的血液便注滿了瓶身。利瑞齊起身塞上瓶子,將它放到了克羅斯的手裡。接著,他就如抽幹了靈魂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克羅斯擔憂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後走向了那個淪為俘虜的巫師學徒。
「拿住瓶子。」他冷冷地說道:「利瑞齊有句話要你轉述給你們的巫師,他說你倆會見證神之匙顛覆信仰的一天。」
「他真的知道神之匙在哪兒?」接過瓶子的年輕人急切地追問道。
克羅斯搖了搖頭。
「現在快滾!」他重重地推了那巫師學徒一把。
不多時,利瑞齊的血瓶便輾轉到了巫師的手裡。巫師神情複雜地摩挲著瓶身,繼而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撤退。幾個村民看著這群斯塔黎人漸行漸遠,終於控制不住情緒開始號啕大哭。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因為連日下雪而陰雲密布的天空竟有了放晴的徵兆。幾束微弱的陽光從雲縫間灑落下來,籠罩住了那些悲傷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的情緒漸漸平復,有人困惑地問了一句「巫師去哪兒了?」,許多人這才留意到精靈寶庫被弗萊格派人封堵了。
此時,奧拉正坐在寶庫入口的一級台階上。在她的身後,靜立著很多人,包括弗萊格和碎星箭。他們全都瞧著同一個方向,或者說都瞧著同一齣劇目。
這齣劇目大約能算作英雄劇,畢竟主角挑戰的對手是大名鼎鼎的死神。只可惜這個主角的演技太差,幾個小時以來,他就是趴在地上不動,全靠別人救場。
「迪萊多,你真是個白痴!為什麼非要豁上性命來救我?」奧拉忽然有些好笑地想到。
「就因為利瑞齊說我跟哨箭的統一有關?你真是太抬舉我了,我可是個不能言語的啞巴啊!」
一直干坐在邊上的奧拉,終於忍無可忍地拭起了眼淚。迪萊多傷得多重,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他的脊椎斷了,內臟好像也受到了擠壓。這麼致命的傷勢根本無藥可救,現在,也就是利瑞齊在他的身上拚命浪費著魔法,指望有奇迹發生了。可奇迹有那麼容易發生嗎?
就在奧拉這麼想的時候,利瑞齊的身體忽然一陣痙攣。
「你透支了!」
碎星箭驚呼道:「不能再繼續施法了,你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我還有潛力。」利瑞齊仰靠在克羅斯的身上喘了幾口氣,然後又把雙手按在了迪萊多的背上,可過不一會兒,他又開始渾身痙攣,而這回不待碎星箭再說什麼,克羅斯便托著他兩腋,硬是把他從迪萊多的身邊拽了開去。
那一刻,一直寡言少語、鮮少表露喜惡的利瑞齊像個孩子似的折騰起來。
「不,不,我還有餘力。你們不能讓我就這麼放棄他。他是希望,你們看不出來嗎?誰都能死,可希望不行!」
一句句根本就不像是利瑞齊會說的話,楞是從他那嘶啞的嗓子里蹦了出來。利瑞齊甚至在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克羅斯的胳膊上。
奧拉看著這幕加演的鬧劇,先是詫異地張大了嘴巴,最後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某個晴朗的夜晚,奧拉端坐在桌子前,對著一摞信紙運筆如飛。擺在她右手邊的信封已經填了收件人,上面寫著寄給艾拉達的伊蔻·席德爾。
[因為總總原因,我和諧音失去了聯繫。如今只得勞煩你替我遞送這份報告,在此先行謝過。]
奧拉在信件的開頭寫到。
[幾個月前,黃金樹林正式承認哨箭一族擁有東部屬地,亦即哨箭叢林的永久居住權。對此,維托斯聯邦未作任何錶態,而這份報告將有助於我們理解哨箭是怎樣的族群。]
燈火跳躍間,奧拉忽然頓筆瞧向了擺在桌案上的草編護符。那天,當碎星箭問她有沒有從精靈寶庫裡帶出任何東西時,她只能苦笑著掏出這團「枯萎」的玩意。令她意料不到的是,碎星箭居然解開了護符,隨後從裡面抽出了一片薄如蟬翼的絲帛——原來在幾個世紀以前,精靈皇室便將他們的獵場賜予哨箭一族居住了,而那片絲帛上記錄的就是這麼個承諾。
[想不到,我和迪萊多從精靈寶庫裡帶出來的東西,竟然真的是哨箭一族的重要財富。]
一想到迪萊多,奧拉不禁又嘆了口氣。迪萊多如今還活著。他總算是沒有辜負利瑞齊的一番努力。可是,他也一直沒有蘇醒過來。對此,利瑞齊解釋說,迪萊多的意識存在於一個令他滿足的夢境中,他什麼時候蘇醒,取決於他想在那個世界停留多久。考慮到這個白痴那麼憎惡現實,他醒來后又是個癱子,他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
「其實你至少睜眼看一看大家啊!你不知道阿曼達自願留在你的身邊,像個妻子似的照顧你吧?她說你還是個雛,她說她欺騙了你很久。你都知道嗎?」
奧拉揉了揉面孔,隨後開始記錄一年來經歷的點點滴滴。
[斯塔黎人離開以後,哨箭一族在弗萊格的倡議下,走上了共治的局面。由夜梟這邊的沃爾、夜鶯這邊的霍克和游隼那邊的一個人公同管理族群的事務。而我則成了村落間聯繫、溝通的紐帶。]
信件寫到這裡,奧拉又露出了一絲笑容。說起來,沃爾和希爾瑞絲終於在這個月成婚了。之前,這個要強的女人硬是以自己成了殘廢為由,讓沃爾吃了好幾回閉門羹。多虧了利瑞齊,希爾瑞絲如今已經能夠緩慢地走路了。不過,利瑞齊卻離開了大夥,他說他必須走,否則會招來麻煩。另外,還有一個人也不見了蹤跡——葛瑞特,聽人說,他和斯塔黎人關係密切。炸塌了卓格里斯的城堡幕牆,為斯塔黎人提供路線的事情都和他有關嗎?
[為了避免血齒蕈擴散,開春前,面積近乎哨箭叢林三分之一的林區被人為焚燒。所以這一年對哨箭來說,依然是物資緊缺的艱難年份。暫時,我將留在這個族群,看看能不能再為這裡的人做點什麼。]
奧拉揉著額頭繼續寫到。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想起了卓格里斯,這個想借斯塔黎人的承認為部族謀一立足之地,又不惜犧牲弱者來讓部族富裕起來的男人,如今成了所有人抨擊的對象。但平心而論,卓格里斯的所作所為恰恰是為了部族。奧拉進而想到,只要這個族群仍陷於貧困,仍為外界誤解、排擠,恐怕就還會有類似卓格里斯的人出現。但要讓哨箭擺脫困境,談何容易啊!
[迷海歷241年]
奧拉最後寫到。她揉著肩膀抬起了頭,只見窗外的天空掛滿了繁星,陣陣夜鶯的啼鳴隨風而來。(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