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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臨終遺言

  卓格里斯的話語就像一條爬至耳邊嘶嘶吐信的毒蛇。奧拉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肌肉,她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探知聲音從何而來。


  不一會兒,獵場中又傳來了這人的話語。


  「趁這最後的機會,讓我們把恩怨徹底算個明白吧。」卓格里斯哂笑道。


  「你的父親,塔洛是死在我手裡的。」


  這話讓奧拉一時失神。聽利亞德林他們講,弗萊格是因為在她父親的屍體邊被逮個正著,才背負了謀殺領袖的罪名。可事實上,沒有人確切看到她父親的臨終時刻。現在,卓格里斯終於要公布真相了?


  她抓著箭翎的一隻手捏得更緊了些,卓格里斯則繼續說道:「別誤會,我和塔洛是朋友,我們一起獵過鹿、闖過禍……太多回憶了。他是個肯為朋友豁出性命的人,他是領袖,可他根本不配當領袖!」


  四周的空氣彷彿因為突然摻入的憎恨而凝滯起來。卓格里斯在冷笑了幾聲后,開始數落道:「塔洛目不識丁,安於現狀,他的視野就局限在這片森林,他看不到更大的棋局,也從未想過要怎樣讓我們突圍!有一年特別艱難,我們同外人的買賣被一個奸商算計了,我們因此失去了一些人,而塔洛能做的只有慟哭,他還不及羅拉那個婦人!」


  奧拉愣了愣,哨箭物資有限,能用來同外界貿易的就是些皮革和手工藝品。這種東西怎麼可能讓人為之喪命?換句話說,哨箭那時就在做血齒蕈的生意?

  只聽卓格里斯切齒道:「我宰了那個奸商,搶了他的買賣,把能給族裡製造財富的東西重新帶回來。可塔洛居然不想幹了!沒有犧牲沒有成功,他是領袖,他竟然不懂這個道理!」


  聽到這裡,奧拉忽然感到心裡有東西塌了。原來這骯髒的買賣並非卓格里斯一人的主意,她那素未謀面的父親也曾參與其中?不!卓格里斯只是在欺凌她有口難辯罷了。


  「不能再聽這個人的瘋言瘋語了,這地方是決鬥場!」奧拉在心裡告誡自己道。她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隨後背貼著一棵樹,掃視卓格里斯可能埋伏的位置。


  之前尚在用言語亂她心神的卓格里斯,就像知道她的念頭似的收了聲音。一陣寧靜的僵持后,奧拉留意到不遠處的一棵松樹正無風搖擺著枝頭。她剛將箭尖轉了個方向,就聽見那處傳來了弓弦繃緊的聲音,緊接著,一支箭就飛向了她的藏身處。


  奧拉本能地松弦放出了捏在手裡的一箭,又飛快地抽出第二支箭朝同一個方向射去。只聽一聲悶哼隨著輕微的碰擊聲響起,之後,就見一個人從樹上栽落了下來。


  整個獵場再度恢復了寧靜。奧拉在原地靜待了片刻,隨後舉著弓朝那人墜落的地方走去。不一會兒,她見到了趴在地的卓格里斯。透過幾片阻擋視線的松枝,可以看到有支箭豎在他的背上。


  「結束了?」奧拉有些難以置信地想到。


  她又朝前挪了幾步,那支豎著的箭看起來突兀至極,什麼地方好像錯了。電光石火間,奧拉意識到自己放出的那支箭根本不可能扎在卓格里斯的背上。她再度把弓張滿,趴在地上的卓格里斯便在這時跳起來撞向了她,最後一箭頓時失准。


  迅猛的衝擊讓奧拉的視野一陣模糊,她只覺得背後一痛,整個人便被卓格里斯壓在了樹上。此時,她仍牢牢地抓著弓箭,也只有這張無箭的角弓姑且替她檔隔著進犯,令她繼續同卓格里斯僵持、對峙著。而在如此近的距離里,卓格里斯那布滿血絲的雙眼、起褶的鼻樑和斜挑著的嘴角仿似被放大了數倍,看起來病態至極。


  「我突然有個想法,倘若瑞麒家族的後人成為我的女人,會怎麼樣?也許我們不必爭個你死我活?」卓格里斯忽然開口道。


  這異想天開的點子徹底激怒了奧拉,她看著那張病態的面孔又在眼中放大了幾分,倏然一抬膝蓋,頂向了卓格里斯的小腹。這一擊實實地打到了肉上。卓格里斯壓過來的力道好似被抽空了,奧拉一推手中的弓箭,那暴君竟朝後倒向了地面。奧拉又趁勢反撲了上去,她單手抓著弓箭壓在卓格里斯的脖子上,另一隻手摸出了別在腰間的獵刃。可就在她準備挺刀刺下去的時候,卓格里斯嘔出的一口鮮血讓她怔住了。


  透過卓格里斯的衣領,她發現他的大衣底下血跡斑斑,那傷不是她造成的,又從哪兒來的?


  「刺殺!」奧拉忽然反應了過來。原來卓格里斯那蒼白的膚色、病態的神情,全是傷痛帶來的。


  「怎麼愣著不動手呢?發現我身上有傷覺得勝之不武?」卓格里斯的哂笑聲中微微帶著喘息。


  「你還是沒能沉住氣,你得記得不要置自己於不利之地,得記得拉開距離……幸好,今天註定是我的末日。」


  卓格里斯說著合上的雙眼。而他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反倒是令奧拉不知所措起來,她愣愣地看著獵刀,怎麼也刺不下去。


  「看來你的脾氣更像塔洛。那也好,我正有一事相求。」


  卓格里斯又睜開了雙眼說道:「請替我照顧好霍克,他是我的兒子,這是個錯誤,我明明只愛羅拉,我不想承認他,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這句話讓奧拉瞪大了雙眼。在那次和希爾瑞絲的單獨談話中,她猜出霍克和希爾瑞絲實則是同母異父的姐弟,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霍克的生父竟然是卓格里斯!然而現在細細回味一下,一切又似在情理之中。


  卓格里斯和迪萊多廢話多時,他注意過沃爾、留心過阿曼達,卻唯獨忽略了情緒激動的霍克;他有幾次機會可以置眾人於死地,可他都故意放水了;他說他愛著母親,可又同希爾瑞絲的母親合謀毒害了她……除此以外,生在夜鶯領袖家庭的孩子卻以鷹隼為名,本身不就暗示了什麼?

  「我給這個族群畫了個未來,犧牲一些人來讓它獲得延續、尊重。這幅畫已經毀了,毫無修復的可能,這路再也走不通了。」卓格里斯嘆息道。


  那一刻,奧拉覺得自己就像跪在卧榻邊,聆聽自己那偏執到近乎神經質,卻恰恰深愛著自己的父母述說臨終遺言。


  「看來最後還是得靠瑞麒家的人收拾殘局……後面會很艱難,所幸游隼這邊的人應該不會帶來太大的麻煩。」


  卓格里斯的鼻翼又褶了。


  「我花了點時間解決掉一些潛在的麻煩,連帶他們的子嗣,讓那些剩下的人都來恨我吧……」


  「現在,動手啊?」卓格里斯突然吼道。他見奧拉遲遲沒有做出反應,又從嘴裡吐出了毒蛇。


  「我給部從下了命令,你要是耽擱得太久,回去就只能看到那些人的屍體了。」


  接著,他補充道:「你一定要記得,得把我的腦袋割下來當鑰匙才行。」


  「結束吧。」他仰了仰脖子,最後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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