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續
「阿紫，醒了？餓了沒，飯菜我端來了。」帶著分笑意的嬌柔噪音傳入耳中，來人從外室走進，她輕輕笑道：「府外從昨晚熱鬧到現在，府內人人如臨大敵，你可是睡的香甜，天都又快黑了。」
「書柔，怎麼是你？」蘇紫擁被坐起身來，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轉頭四顧，目光透過雕花的紗窗望向窗外那熟悉的竹林小院，這裡是傲府里她曾經住過幾日的紫竹屋。
「婢女侍候總有疏忽之處，我可不放心。」書柔取過衣物坐上榻畔，淺笑嫣然：「醒來看到我很失望么？」
「瞎說，開心還來不及。」書柔的意有所指，讓蘇紫思起昨天的一幕幕，倏然面紅過耳，掩飾的接過衣物低頭穿戴。
她和夜微曦.……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她到現在還暈乎乎的。
「夜微曦呢？」為什麼醒來不在她身邊。
「聽說好些個南地大家族前來投靠，曦大人去接見了。」書柔擰了布巾為她擦臉，舉止自然又溫柔：「阿紫喜歡曦大人嗎？」
「.……嗯。」為什麼叫我阿紫？從前不是連名帶姓的喊么。蘇紫有些彆扭的接過布巾，自己下床整理起來。
兩人來到外廳，桌上擺了幾樣小菜和粥。
「這是雪蛤錦魚粥，傳說中的食材，對調理君貴身體是很好的食補。我本想自己給你煮的，那成將軍非搶著包攬了。」書柔邊吃邊介紹菜式，不斷給蘇紫夾菜。心裡暗忖，曦大人從中州跑到南地，竟然還帶著這些個罕見食材上路。
又是餓了一日，蘇紫飢腸轆轆，管它什麼稀有食材，狼吞虎咽了一翻。待肚子飽了，這才想起一事來：「書柔，什麼是戊由術？」
書柔正看著她在發獃，聞言怔了片刻，慢半拍的惑道：「戊由術？你不知道嗎？」
「嗯，是什麼法術嗎？」是我吃相太差了嗎？
搖搖頭，書柔詳細跟她解釋道：「是祝由術的一種，接事鬼神克病，民間常見巫醫之術。戊由主事君貴開蒙、生產之時，通體行氣，可解君貴精氣不暢之苦。」書柔笑了笑，起身喚來婢女收拾餐桌，回頭又說道：「我開蒙時好在早早請了巫醫在家為我施術，不然可有得難受了。」
「開蒙時會難受嗎？」蘇紫接過茶杯，瞪大眼疑道，她開蒙時並沒有多難受呀。
「腺素體久久不開，渾身火燒火燎似的，有些君貴在第七天上面才開口，疼的神知不清，還留有後遺症呢。聽說有人腺體因此萎縮，今後再不能生養。」書柔一臉困惑：「難道鳳君開蒙不一樣？」
她開蒙之時，夜微曦足足陪了她七日，腺素體那是時時開口……
「一樣，一樣的。」蘇紫急忙低頭喝茶，沒見著書柔意味深長的眼神。
既然有這麼個法子，那些君貴為什麼不用？蘇紫沒好意思問。她是不知道，這麼個辦法，不是隨便什麼等級的爵貴都可以做到的。
這麼說來，有人偷偷給她下了戊由術，在她毫無所覺的情況下，連夜微曦都沒能發覺。雖然不是什麼攻擊類術法，可對她造成的影響極為可怕。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若沒有夜微曦在她身邊，也許她都屍骨無存了.……會是誰做的？是那些起鬨搗亂的人嗎？可是這麼做不就正好證明她是真正的鳳君了嗎。不會，應該不是，那又會是誰？
蘇紫想的一個頭兩個大，想到一個邪惡的巫醫潛伏在自己身邊，正沖著自己咧開了一個陰滲滲的笑容，不禁打了個寒顫。
沒事，有曦在身邊。
身子還有些酸軟，不過比之昨夜那陣舒服多了，也許睡著后夜微曦又為她治療過。她和曦真的成了夫妻……靈魂里的印記似乎伸手即可觸摸，無處不在她的氣息。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曦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的靈魂之光招喚著她，吸引著她靠近。好想現在就去找她，賴在她懷裡。
門外傳來隱隱的嘈雜聲，打斷了蘇紫的思緒。放下茶杯抬起頭來，對上書柔頗為幽深的目光，她一直在打量她嗎？
「阿紫，你當真喜歡曦大人嗎？若是被迫的，大姐他們會想辦法救你離開。」書柔壓低聲音湊近了蘇紫小小聲的問道。
蘇紫有些意外又有那麼點兒感動，顧不上那點少女的矜持，輕聲回道：「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書柔的神色瞬間黯然，很有那麼幾分失落，連她甜蜜的信息素都沉澱下來，可見情緒波動之大。在蘇紫不解的眼神中，她沉默須臾，才再次低問道：「那麼，令主呢？」
這話問到蘇紫心坎上了，刺的她的心又如刀割一樣難受。
她雖然不聰明，她也不傻。夜微曦說的那些話，有多少安慰的成分，她心裡明白。千旋現在的處境究竟如何，她兩眼一抹黑。然而去問曦，她肯定得不到答案，曦也不可能為她去幫千旋，這事她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又有何能力與昊焱斗？
她想變強……弱小隻能任人欺辱，只有自己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屋頂上傳來輕微的聲響，蘇紫往上瞟了一眼。竹屋四面，連房頂上都有強大的爵尊信息素浮動，守護的滴水不漏。蘇紫起身取過臨窗書桌上的筆墨軒紙，回到幾前，磨墨書寫下一行字。
『我們的談話外邊人能聽到。書柔，懿軒是不是能與千旋聯絡？』
這似乎是千旋特有的能力，經蘇紫觀察，至少夜微曦沒這種遠距離聯絡術法。可惜她的淚滴項鏈壞了，在救了她一命后……今後還是得問曦拿回來，撒嬌也好，耍賴也罷……
書柔茫然的看著她，她只看懂了「是不是」「千旋」這幾個字。
對了，她寫的是簡體字，可是繁體字她只會看不會寫。蘇紫一把團了紙張握在手心，附耳嗡嗡細語，再偏頭將耳朵湊到她唇邊。
片刻后，書柔的聲音和熱息鑽入她耳中：「他的功力被禁，我也不清楚。」
見蘇紫低眉斂眼，說不出的難過，書柔撫上她的小臉將她拉近，柔軟的唇瓣貼著她的耳廓再次低語道：「我會轉告大姐她們，打聽令主的消息，懿軒那兒我問過再答覆你。別擔心，旋大人是瀾浪令主，沒人會傷害她的。」
「昊焱不就傷她了嗎.……書柔，我好擔心，不知她的傷嚴重不……」
書柔側身坐在蘇紫榻邊，摟著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輕拍她的背，無聲的安慰。
過了會兒，屋外的吵鬧聲漸大，凌亂的腳步在院里響起，成子沂一聲喝問：「什麼人膽敢亂闖？」
蘇紫這時已經平靜下來，書柔收了筆墨取走蘇紫手心的紙團放入袖中。見她有條不紊，蘇紫也收起散亂的心思，推開門扉跨了出去。
「成子沂，出什麼事了？」柔軟的噪音響起，門外諸人俱有剎那的僵滯。成子沂方來到她們身前，在她們正前方不算很密的竹林里一片虛影晃過，伴隨男子的朗聲吟誦：「……獻上魂識，契定古老神魂契約，甘為效忠。」
聲落，男子已來到階下，跪在了她跟前。
這是什麼情況？！
蘇紫靜默的瞪著這位蒙著面，額頭塗抹著血十字的男子。
追在男子身後的眾多爵尊也傻了，諸人靜待了片刻，想像中的契約之光並沒有亮起。男子回過神來，擰起了俊朗的粗眉，一屁股坐在泥地上慘叫道：「為什麼？為什麼？！傲家人都可以與鳳君契約，我為什麼不行？！！」
「帶走！打一百軍棍丟出去！」成子沂雙眉倒豎厲聲下令，再次喝罵道：「竟然讓人潛入到這裡來，朱瑞是怎麼看守外院的？！」
「將軍，是屬下失職。朱將軍抓了十幾人，另還有十多人正在追捕，這人功夫了得，一時鑽了空。」小院里又掠進了數十人，齊齊半跪在地上，領頭一人慚愧的說道。
幾人上前七手八腳的將蒙面男子拖走，他有力的雙腿在地上四處划拉，死乞活賴的高喊著：「鳳君大人，在下何恣，恣意妄為的恣。乃新成立的『盡心儘力全力擁護鳳君神兵團』的團長，爾等願為鳳君大人之矛，誓死效忠，求鳳君大人接納我們……」
這是什麼破名字？他在搞笑嗎？被這男子一鬧騰，蘇紫原本沉重的心情倒是輕鬆了不少，唇角浮起一抹淺笑。
那男子見狀，目露痴迷，用力掙紮起來，喊的更加賣力：「鳳君大人，您若同意，我立刻廣收團員，為您組建一支強大的軍團。不能契約沒關係，我們可以契約到傲家人名下，要不讓他們當團長也行啊！就讓我們跟著您保護您吧，上刀山下……哎喲……」
男子腹部挨了記重拳，總算收聲了。
「別打.……」蘇紫見那一拳頗為厲害，下意識的抬手喝止。話到一半沒了聲，出拳揍人那位皇衛兵直起身轉過頭來，褐色的長發下劍眉星目，赫然是李忠。
他怎麼在這裡？他沒死？
蘇紫眨眨眼，凝目看去，的確是李忠！
「真是什麼人都妄想往鳳君身前湊，呵，做他的春秋大夢吧！」書柔說著風涼話，對著成子沂討巧一笑：「天下何人能勝過曦大人的風采，我們阿紫有曦大人守護足矣，是吧，成將軍？」
成子沂不置可否，向著蘇紫微微低身，肅容輕問道：「鳳君可是認識此人？他才加入皇衛兵，是否有不妥之處？」
沒想到成子沂心思這麼細，觀察入微。蘇紫趕緊收回眼神，否道：「不，不認識。」不管李忠出於什麼目的，到底是曾經幫過她，蘇紫不想害了他。見蒙面男子被拖走了，蘇紫岔開話題：「別總管我叫鳳君，不愛聽，叫我名字吧。成子沂，我為什麼不能契約了？以前不是可以的嗎？」
「這，小將也不知。照理說君貴是不能契約的。」成子沂同樣疑惑，之前還以為是因為鳳君身份有所特別之處。
蘇紫低下頭，咬著指甲尋思道：也許可以考慮這個何恣的建議，她想壯大自己的實力，這何嘗不是一種方法。蟻多摟死象，若有成千上萬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昊焱。只是動靜太大，夜微曦那兒，會不會允許她這麼做呢？
哎，她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管理一個軍團，看到人多自己就先腿軟了。
對這世界所知太少，她心中有個疑惑，正想詢問成子沂，書柔一把牽過她往院外走：「阿紫，別悶在屋裡，大姐他們正在整理行裝，我們去瞧瞧那些個粗心鬼收拾的如何了。」
「嗯。」蘇紫心裡一喜，她也想見到傲芙她們，腳步輕快起來。
傲府中，沒幾個閑人。除了本家人，僕役護衛都是平民，因夜微曦的入住，外加很快便要搬遷，許多人都驅趕了出府去。成子沂幾人跟隨著緩步而行，蘇紫能隱隱察覺到暗處還另有許多暗衛，但他們的信息素收斂不顯，除非離的很近才能發覺。
一路遇上的人，不管是爵貴還是平民護衛，他們看到蘇紫，縱使心慕於她，時不時地朝她瞟上幾眼，可不管是態度，還是舉止，都十分有禮，而且十分的剋制著自己。
越往外走，嘈雜喧囂聲越響，待邁過二門，已能清晰的聽到風中傳來的悠揚歌聲。那是成千上萬人的合唱，喜悅的、柔情的，帶著思慕之意，婉轉而流暢。
「頎人頎人，衣錦褧衣。千年鳳君，寤寐慕之。頎人頎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蠍橋，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不是詩經嗎？配以南地的溫婉唱腔，別有風味。
蘇紫放緩了步伐，有些神往的傾聽著。書柔跟著輕哼，她低笑說道：「此曲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彷彿真的見過你一般。現城裡人人傳唱，府外所聚之眾足唱了一整天。」
「確是好曲。」成子沂在幾步外低喃道。
當然好曲了。這曲子當年可是紅遍大江南北，名揚國外，足足影響了一代人。
是鄧麗君的《明月幾時有》，只不過歌詞長短不同唱法略有改動罷了。尤星這傢伙想幹嘛？
蘇紫是不知道，為了戊由術的事，尤星想方設法的總算找人頂包搪塞了過去，可夜微曦同時也不許他再接近蘇紫。實力不如人，若再引起夜微曦對他警覺，今後可沒他好果子吃。他編了這曲命人傳唱出去，有部分原因是想向蘇紫道歉。
走在高高的院牆下，聽牆外眾人唱的如痴如醉，甚至有泣聲夾雜在歌聲里，蘇紫聽著聽著，心情又低落起來。她這是思鄉了，姑媽最愛聽這首歌。
「書柔，你說他們在哭什麼呢？」
「我們明日即將離去，不過狠不下心離家，又傾慕於你罷了。子沂，凡哭泣之人驅離。」清悅威嚴的聲傳來，夜微曦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