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值不值

  天空一輪明月高照，照得大地如水銀泄地。清冷的月色下，兩個緊緊相擁的人兒幾乎融為一體，不知不覺中，隨後趕到的成子沂和朱瑞一行百人，遠遠的停下了腳步。


  吩咐部下散開包圍住廣場，成子沂兩人靜靜的站在遠處，各懷心事。


  擁抱的力度，似要將她揉碎，可蘇紫只嫌還不夠緊。


  夜微曦一手攬過纖窄的肩，一手托住後腦勺，用力將她嵌入懷中，低頭，將臉頰埋入柔順的青絲。魂牽夢縈的香味充斥鼻端，夾著濃郁的血腥味，甜美的鳳君信息素逸散在空氣中，那麼沉重，那麼悲傷。


  「夜微曦，夜微曦…」聲聲柔軟的抽泣著的呼喚回蕩在耳邊，在心間，隨著這細弱蚊蠅的抽泣聲，夜微曦只覺咽中發乾，喉頭髮苦，心也在一陣一陣絞痛。


  「對不起紫兒，我來晚了。」夜微曦貼在她耳畔，噪音暗啞的說道。


  聲未落，狂暴的罡風一瞬間從她腳下驟然而起，玄色織錦大袍往上翻飛，無盡的血戮殺氣，如狂瀾勁掃，呼嘯著往四面迸揚劈出。


  時間似乎變的緩慢了。


  成百上千個爵貴，在發現瞬移到人群中間的夜微曦時，凌厲的殺氣隨著爵皇攻擊信息素襲散而來，他們惶恐的瘋狂的往四面竄逃，空中，地面，重疊著擠踏著，手足並用，形態各異。


  數百道風刃盤旋而過，帶著尖利的嘯聲，猶如死神的鐮刀，頃刻間將他們肢解，大卸八塊，再碾成碎渣。如交響樂最激情的那一節音符，痛苦的凄嚎奏響的那一刻即戛然而止。


  樹葉塵土飛卷上天，火星木削漫天飛舞，地面溝壑縱橫面目全非，碎裂的血肉散灑，地縫間鮮血匯聚成溪，濃重的血腥氣蔓延開來。風刃肆虐而過後，廣場中上千人，只余幾十位爵尊負傷逃脫，聚到廣場一角。


  被夜微曦的大動作駭的哭聲一噎，蘇紫紅著眼睛微微抬頭，視線透過飄飛的燦紅髮絲，投向這慘烈的戰場遺迹。羸弱的身子僵怔了片刻后，再次低頭埋入她胸前，居然又接著抽泣起來。


  實是她今晚被嚇的不輕，也傷的不輕，幾乎抱著必死的決心。在萬念俱灰下，如今被夜微曦摟在懷裡，她的懷抱太溫暖，太安全，令她徹底放鬆下來，害怕、傷心、恐懼、痛恨便一股惱的襲來，身子剋制不住的哆嗦，哭的傷傷心心。


  「紫兒，是焱大人傷的你，還是旋大人？」頭頂傳來輕聲詢問，夜微曦的玄色織錦大袍覆上肩背，清冽的香味，帶著她的體溫。


  抵在她懷裡，搖了搖頭，又用力哽咽了幾聲之後，蘇紫的哭聲方才弱下來。紅腫的墨眸淚汪汪的凝鎖了她片刻，視線一轉，張目望天。


  半空中，激吻已告歇。


  以血為衣的千旋被昊焱圈梏於懷，泛著螢芒的指掌正在她腰間移動。千旋微側過頭癱靠在昊焱肩頭，露出來的半張小臉籠罩在浮於周身的暗影里，看不太清切。只能從她身軀偶爾的顫慄中，感覺到她的痛苦。


  「微曦，是昊焱，是那個混蛋！她逼千旋契約，用我的安危脅迫她…千旋為了救我受了重傷，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嗚嗚…」蘇紫抓著她衣襟的手猛抖，呼吸急促，小嘴一張一合間，不時有殘血溢出，滴在她的胸前衣袍上。


  「別急，慢慢說。」覆身的織錦大袍下耀出一片螢光，夜微曦雙手齊上，為蘇紫的傷勢驚痛不已，心脈受震肺葉瘀血，更別提她若晚到一步…手中的嬌軀已經成為冷冰冰的屍體！


  夜微曦快速的施法治療著，動作雖快，力道卻極是輕柔，一手撫過胸前腹部受損的肌膚，一手抵著背心將螢芒送到她體內。


  「……她吃了君貴，我也差點就變成乾屍了……還脫我衣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嗚嗚……剛剛出爾反爾的要殺我，她還要吃千旋……嗚嗚，千旋是為了我才契約，你想想辦法救她，微曦……」


  在蘇紫顛顛倒倒、斷斷續續的述說中，夜微曦面色陰沉不發一言，她們周遭繚繞的青風不時有道凜冽的風刃向外迸揚，一如她接近失控邊緣的理性。


  「紫兒，我已明了，少說話合上眼歇息。欺負你的人，孤一個也不會輕饒。」纖指擦去她臉頰上，櫻唇邊的斑斑血跡，又用手背拭了淚，凜目眺往天空的麗顏，眉宇間盡顯強硬態勢與狂放的怒意。


  「呵，怎麼？治療尚於結束，曦大人便忙於宣戰了？」半空中的人譏笑兩聲，隔空與夜微曦對峙的赤血之眸眯了眯，揚眉似在挑釁。


  她漫不經心的以手掠過懷中人銀白長發，覆上千旋脊背，對片刻之前，死於夜微曦手中的眾多屬下毫不在意。螢芒照亮的剎那，雪色顱首微不可察的偏了下，千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凄色。


  此時的情形有些古怪，本該一見面就發生的戰鬥，卻因各自忙於治療懷中人，詭異的僵持著。


  「焱大人，你該慶幸她還活著，孤只須收下你城中人的性命，而非整個南蠻大陸。」銀眸徐徐掃過廣場中剩下的四五十人，他們被繞場一周的玄衣爵尊逼的聚到一處，站到了昊焱身下那一方。


  冷冽的視線所過之處，人人自危。


  「呿！莫非曦大人以為，僅憑你這點人手，便能屠盡我炎陽城中五千爵貴，十萬兵卒？」昊焱不以為許的笑笑，天下爵皇實力大多伯仲之間，況且在她的城中，夜微曦哪來的自信？


  就在她話落之時，城中喧器四起，火光搖曳，遠遠的已有整齊的腳步往這方趕來。


  「普通兵卒自然不用，就將你這五千個人頭砍下便罷。」夜微曦的語氣彷彿在商量今晚吃什麼一般輕鬆隨意。


  然而隨著她的話落，包圍廣場的眾多玄衣人同時氣勢一震，整齊的喝道：「遵旨！」百餘位天下間僅弱於爵皇的高手，一起放出攻擊信息素，空氣中瀰漫的殺氣幾乎肉眼可見。


  這一下，在場的四五十人同時變了臉色，連遠處正在接近的腳步聲都凌亂了。昊焱妖艷的小臉也斂了笑，身形緩緩下降。


  「曦大人當真要為了鳳君，如此大動干戈？」雙足踏到地面，賀妍上前雙手奉過外袍，昊焱小心的將千旋裹上，又摟在懷中繼續治療。她失血過多，氣息微弱，實在馬虎不得。低下頭，目光膠著在千旋的臉上，見她一直閉著眼似在迴避些什麼，昊焱眉峰漸鎖，惡意的續道：「何況在你到來之前，你懷中那小鳥依人的鳳君，可是與小旋恩恩愛愛，難捨難分的，只差一同殉情了。」


  滿意的看到千旋木然的神色有了絲變化，昊焱抬起頭來，她的目光掃過蘇紫，對著夜微曦說道：「得鳳君者得天下，傳言是否屬實還有待證實。然，曦大人為此女子深陷情關，且與天下大人為敵，值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