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雞犬相聞方為始
跟薛珊解釋清楚，我自己也更明白了一些。於是繼續往前走。
在我們前麵的鬼也漸漸的變得清晰，沒有鬼差的陪伴，這些鬼渾渾噩噩，但卻知道往前走，當我和薛薛經過他們身邊時，他們茫然地回過頭來，看我們一眼。
有些鬼會害怕，有些鬼表情沒有變化，而有的鬼根本看都不看我。
前方漸漸有山峰出現，一座座山孤立無援，卻又聳然矗立，像一根根尖刺，插在大地之上，錯落有致。
我們打山間過，就像在一個巨大的怪獸的牙齒縫中行走，又像是行走在一座劍山之中。
周圍的氣息是陰冷的，沒有風，也感覺到那股陰氣在往我身上鑽，小吉仰著頭，似乎很享受。
忽聽見一陣陣的狗吠聲，但聲音不大，從四麵八方而來，我倉皇四顧，卻看不到有狗，小吉抬著看我，似乎是它發現了，在等我的指令。
那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聽的我毛骨悚然，但我還是對小吉搖了搖頭，前路還長，鬼不犯我，我便不犯鬼。
狗是陽間和陰間溝通的一個很重要的媒介，狗可以看到陰間的靈魂發出叫聲。
也就是說我們的到來，讓惡狗嶺的狗都出現了，走過第三座劍峰時，隻聽到一陣狗吠，聲音就在近處。
我急忙停下，亮起金光，讓小吉和薛珊警醒，隻見無數縷黑氣從山間飛出，落在地上，化為一群群瘦骨嶙峋的惡狗，憑空出現，目光凶橫，滿嘴鋼牙，皮毛鋼絲一般閃著寒光，咆哮著向著路上的鬼魂瘋咬過去。
那些鬼聽得狗吠聲就在近前，滿眼恐懼，但卻隻知道伸手去打，而不知道躲避，其實他們也躲不了，縱然他們想跑，又怎麽跑得過四條腿的狗呢！
眼見著一群惡狗，約有二三十隻，撲向了離我們不遠的三個鬼魂，在他身後還有更多的狗和鬼魂，這些狗一出現，就是一群，它們的目的很簡單，用數量撲殺目標。
有一隻狗咬中那個鬼的小腿，鋼牙用力一撕，扯掉腿上一大塊黑色氣態的肉，但周圍的陰氣立刻補了上去，那塊被咬掉肉的缺口立刻又被補上。
第一隻咬到肉的狗，身形稍停，把肉直接吞咽了，又繼續撲上去，而我卻看到它吞下的那塊肉，在它體內化為黑氣，穿過它的身體散到空中。
於是第二隻，第三隻，十幾隻狗一齊咬到那個鬼魂身上，不斷地從他們身上撕扯下來肉，吞咽，消散。
而被咬的鬼魂，從被咬到開始，就是撕心裂肺的哀號，撕裂，長肉，再次撕裂，再次長全。
每一個鬼魂都是這種遭遇，他們隻是單純意義上的被咬，一直被咬，一直痛苦。
鬼魂沒有痛覺，他們隻有恐懼，恐懼的正是痛苦的本身，這些鬼都是剛死的新鬼，身為人的一些感覺還留存在他們的感知裏。
他們覺得，被咬，是痛苦的，被幾十隻凶惡的狗撕咬，是令人恐懼的，所以他們痛苦，他們恐懼。
我想到了四個字來形容這些鬼，死去活來。
還有一些狗嘴張得大了，咬住了肉卻扯不下來，於是不肯鬆口。鬼魂使勁渾身解數也難逃這惡狗的鐵嘴鋼牙，有的被咬斷了腿，有的被扯斷了腳，有的成了獨臂，有的成了斷手。
然後陰氣又讓他們重新生成。
這一場慘劇並沒有持續多久，直到最後，那些鬼已經完全成了一隻被周圍的陰氣重新塑造的鬼了。
我總算是明白了，那些惡狗咬他們，咬的是他們身上未散盡的陽氣的部分，陽氣經狗嘴入腹中，化為陰氣，散到空中。
陰氣把鬼身上缺少的部分重新生成，到最後他就是一個完整的鬼了。
不過，我也看出來，他們隻具備鬼的外形，也就是外麵的“肉身”是鬼身了，還有身體裏的內髒還不是。
所以那些惡狗即便無處下嘴了，還是覺得不對勁，偶爾還是會有一兩隻撲上去瞎咬一通，但陰氣立刻就把鬼身上缺少的部分補全了，惡狗怎麽下嘴也咬不到身體裏去。
陽間人死後裝殮時候習慣給屍身手心放幹糧和打狗棒為的就是過這惡狗嶺而備的。我記得還有傳言說生年屬狗愛狗人過這惡狗嶺如履平地，一路向前，生年屬狗害狗殺狗吃狗人過這惡狗嶺怕要魂飛魄散。
不過現在看來，給死人放那些東西根本沒有什麽用，而愛狗與否也都是瞎扯淡，因為這本身就是剛死的鬼成為真正的鬼必需經曆的一步。
那些惡狗沒有智商，它們以為它們是在覓食，可實際上它們是在為地府打工，還是免費工，難怪它們一個個瘦骨嶙峋的，原來根本就沒得吃的，不過鬼也不需要靠吃東西活著。
那些惡狗終於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薛珊一身陰氣，比它們還純正，小吉一身死氣，它們反而厭惡，倒是我。
陰陽協調。
看到那先前還是一群一群分開的惡狗，此刻站成一堆，加起來有幾百隻，個個目露凶光，呲牙咧嘴，陰氣化成的涎水從它們的口中流下，拖成長長的一條線，掉到地上，呱噠一下，斷掉了化成黑氣，散了。
它們看著我，不敢上，又想上。
薛珊離我遠了一些，因為我身上的金光更盛了，但又十分擔心地看著我，我轉過臉去，讓她不用擔心。
我低頭看了一眼一臉興奮的小吉，蹲下身，假意地摸著它。
小吉乖，來，嗷一嗓子，我還就不信什麽狗敢跟百獸之王作對。
小吉會意，站到我前方，伸長了脖子，“嗷嗚~”
這尼瑪，學的狼叫，聲音悠長，而且越來越響，還自帶混響效果，隱約中就像有千百匹狼一樣。
不過效果挺好，狼和狗雖為近親，卻也是死敵，那群狗一聽到有這麽多的狼，立馬化為黑氣跑掉了。
小吉這一聲狼嘯，不但嚇跑了惡狗，還嚇得那些鬼魂一個個都拔腿就跑。
無奈之下，我和薛珊也隻得跟著他們跑起來。
跑了一陣之後，我發現絲毫不喘氣，根本不覺得累，早知道從一開始就應該跑路，還走了那麽久，浪費時間。
……
很快，跑過了幾十座山嶺，每經過幾座山嶺，就有一陣狗吠聲傳來，但有了之前的經驗，讓小吉長嘯示威，倒也是沒有惡狗再敢出來。
一路過來，除了周圍是群山林立，倒是沒有什麽崎嶇山路之類的。
山峰盡頭，豁然開朗，劍拔弩張的觀感瞬間消失，出現在眼前的是高低起伏的平緩山嶺。
在山嶺的盡頭，似有旭日東升，但仔細一看，卻又沒有，周圍還是一樣的昏暗。
一旦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又會覺得視界中有一輪旭日正在冉冉升起。
這倒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跟惡狗嶺一樣，一入金雞山，無數雞鳴，但比起狗吠，又多了一些花樣，此起彼伏，或近或遠，或簡短或綿長，倒像是一場合奏。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一次我全程開著金光，薛珊倒不似之前那麽恐懼。
雞和狗一樣，是陽間和陰間溝通的另一個很重要的媒介，在陽世雞鳴是對鬼的警報，金雞報曉鬼魂就必須避讓陽光，以免魂飛魄散。我以前就曾觀察過，老牙狗是永遠不會睡在熱炕頭上的，金雞亦永遠不會趴著睡覺。
但是這陰間的金雞山峰，遠望去就真的像一隻趴著的雄雞，我們從尾部上，一路向上，到了脊背，然後是雞冠，雞冠處整個山峰到達最高點。
惡狗嶺和金雞山都是所有靈魂必須要過的兩道關，隻有過了這兩道關才真正成為鬼魂。
到金雞脊背時，便從兩側的山下，一群一群的公雞撲騰著飛了上來，外表看上卻跟陽世的大公雞沒啥區別，隻是那嘴是鐵嘴，撲到一隻鬼魂麵前，一下就啄瞎鬼魂的雙眼，煽動的翅膀吹起大風，那些鬼魂無法前進，也不能後退。
緊接著便是銳利的爪子，像極了屠戶案板上的抓肉鉤，一爪子就讓鬼魂皮開肉綻，深入五髒六腑，不抓出心肝不算完。
這才想到，世間入殮時在屍體胸口上的磁碟裝五穀糧，原來是為了過金雞山而備的。
不過呢，還是跟之前說的，沒卵用，不被雞啄食內髒，便無法轉陽為陰，這本就是必需的。
趁著雞群攻擊那些鬼魂的時候，我和薛珊小吉，趕緊跑。
跑到雞冠處，也就是金雞山頂峰時，出現了兩條路，一條是斷崖，但從崖上可以看到崖下是平地，隻是此崖甚高。
而另一條路是從雞冠往前，曲折向下，向後繞過雞脖，然後一條平緩的大道直通前方，也一樣是平地。
也就是說從崖上跳下，是直通車，而如果不願意跳，就選擇繞遠路。
薛珊笑著對我說：“不如我們就從這跳下去吧？！”
我也笑著說，好啊，一起跳，然後雙雙殉情。
……
為了省時間，我當然會跳。
收了金光，薛珊拉著我，縱身跳下，沒有多餘的感覺，反正我也沒跳過樓，但是我從高處落下過。
並不像人那樣重，落下的速度是可以被掌控的，她現在也有將近百年修為，拉著我忽上忽下，仿佛若流風之舞雪，頭發被陰風吹起，飄搖如輕雲之蔽月。
眉開眼笑，好不開心。
之前在人間，她始終被我和小悅悅保護著，藏在黑符裏不給出來，而她即便出來，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但現在這種狀態，要保我們不會摔壞，這還是能做到。
她玩了一會兒，才悠悠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