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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掃盲班

  如今「掃盲」這個詞早已退出了中國歷史的舞台。


  如果是40歲以下,父母不識字的話倒是很稀奇,如果要講到文盲至少也要排到爺爺輩。


  中國掃盲運動,從50年代開始一直持續到21世紀,從百分之八十的文盲率降到不足百分之三,應該是人類歷史的奇迹。


  新中國成立之時,十個人裡面能找出兩個會寫自己名字的都很困難,小學畢業就算文化人了,哪像現在大學生多如狗,博士滿地走。


  改革開放后又是開啟了一輪掃盲運動,整個洪河橋公社年年掃盲任務不達標,李庄這樣的更是年年墊底。


  這次縣裡發了狠,哪個村不達標,這個大隊書記也是到頭了。


  劉傳奇著了慌,跟上壩村的書記一合計,兩個村一起開班,年三十的跟前都把大家都動員起來,便是盼著能把這事給辦了。


  這次是臨時搭的班子,縣裡沒有派掃盲工作隊員,只好把幾個小學教師和李和推了上去,做民代老師,也顧不著他們樂不樂意,直接把人選給定了。


  他們把村委會的屋子打掃乾淨,一伙人瞎鬧騰,臨時掛了黑板,沒有桌椅只能搬來一些破木長板凳,湊合湊合,就這樣成了教室。


  教室有了,劉傳奇又遇到了跟以往一樣的問題,村民們並不積極,好說歹說就是不願意來,這掃盲對象以婦女居多,有人說:「白天看孩子,洗衣服,燒飯,哪有時間上民校?」


  有些封建思想嚴重的老太太不讓自己的姑娘、兒媳上掃盲班。她們說:「男人女人黑夜上民校攪和在一起,有什麼好的?棉花見火哪有不著的?」


  李和見劉傳奇嘴角上火,這麼為難,就說,「你在大廣播里喊一嗓子,咱村掃盲不達標,地收回來,重新開吃大鍋飯」。


  這年頭嘗過分地的好處,誰還想吃大鍋飯?


  劉傳奇一跺腳,照辦,心想非得治治這幫不省心的老娘們。


  村裡廣播一響,那群頑固分子是不來也得來,一個兩個干瞪著眼,邊罵邊妥協,看她們的模樣,沒幾個樂意的。


  王玉蘭死活不樂意去掃盲辦,吱聲道:「死活一輩睜眼瞎了,多識幾個字能成仙還是咋的。讓我拿鋤頭行,拿筆就太難了。」


  像王玉蘭這般想法的人太多,以前大字不識個,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非得倒騰這玩意,凈是添麻煩。


  不過也有積極的,一心盼著多識幾個字。


  開課那天,也離年三十沒幾天了,李和滿懷信心地去了,只見堂屋兩面板壁和一面牆上貼了十幾條標語,一條標語寫的是高爾基的話:書籍是人類進步之階梯。


  還有一條是列寧的話:在文盲充斥的國家裡是建設不了社會主義的。


  大隊幹部向大家分發識字課本,李和也拿了一本。


  識字課本上有一張常用字表,列有2500個字。


  一個村委會硬是塞了二個村子的八十多號人,站著蹲著坐著,都有。


  年紀大的四五十,年紀小的也有二十五六,穿得都是顏色各異。


  「一張椅子h,h,h,h要頂格寫,佔據第一格和第二格。」李和被趕鴨子上架,在教室里做起了義務工。


  這學認字,肯定還得從拼音開始……


  裡面姑娘小媳婦居多,屋裡嘰嘰喳喳,李和不停地敲著手裡充做教鞭的樹棍,就是安靜不下來,十分鬧心。


  這些可不是真學生,都是村裡熟人熟臉,一句話重話不能說,否則傷了和氣。


  有的人嗑瓜子,有的人納鞋底,嘮閑話的也不少,沸沸揚揚,就沒幾個是認真聽的。


  台底下甚至還有她老娘王玉蘭,正跟潘廣才她老娘底下聊的眉開眼笑,不亦樂乎的。


  說是說不得,罵是罵不得,李和硬著頭皮站在台上一個人吐沫橫飛。


  李和折騰了兩個晚上,沒轍,跟兩個學校老師一商量,最後說,「分成快慢班吧,我們起碼要把真心學習的那群人培訓起來。」


  一個學校女老師說,「這樣也好,不然儘是一窩蜂瞎鬧騰,有人想聽還聽不著。」


  一個男老師說,「早應如此,前兩天可難受了。誰帶快班,誰帶慢班,咱抽籤」。


  第二天李和跟兩個老師選了一些進取心重的人進了快班,大概有四十多人,還算令人欣慰。


  分完班,又是把以前放農具的屋子收拾了下來,重新收拾了一下,變得像模像樣。


  分了快慢班,教學次序明顯好了許多,和往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快班這些大人學員別看沒有上過學,但學起來特別快,有種如饑似渴的感覺,因為渴求文化,他們早就從別的渠道認了字,大多會寫自己的姓名。


  只不過大家在識字課本上寫的姓名都很嚴肅認真,儘管字體有些歪歪扭扭,但進步是顯而易見的。


  掃盲班一晚上上一課,其要求是會讀會寫會用3-5個字。這進度算是比較快的,因為一晚上的學習只有1個多小時,考慮到冬季的天氣,時間不能太長,否則要冷得受不了。


  但這一要求快班的學員都做到了,而且超出李和想象,這可能與課本編寫適合成人的生活經驗和興趣有關。


  大人們掃盲學習有成效,特別他們渴求文化的精神,李和都有點感慨。


  這裡面的學員也要上壩村過來的,有些人家裡情況不好,都沒手電筒,幾個婦女就是直接綁紮火把在漆黑的冬夜裡踩著雪地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


  至於像李和老娘王玉蘭這種落後分子,就是慢班裡,有一茬沒一茬的納鞋底混日子。


  李和的講台正對的窗戶早就壞了,冷風正對著他猛吹,當晚就被凍得腿都麻了。


  第二天正準備去找點把窗戶堵上,發現早就被人用編織袋塞了麥稈堵的嚴嚴實實。


  教室里只有一個女孩子坐在板凳上,手捧著書,笑著對李和說,「李老師,早就看你挨凍了,剛剛來得早,就給堵上了」。


  李和不習慣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婦喊老師,慌忙說,「別喊老師,我就臨時代幾天,跟他們一樣,喊我二和就成。你不是李庄的吧」。


  小姑娘一愣,然後說,「我咋不是李庄的?你都不認識我?也難怪,你一直在外面讀書。我爸是何老西」。


  「招弟,盼弟?那一家子?」,李和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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