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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空之憶(二)

  空跟在昂的身後走進了所謂的騎士團軍營,烏爾法又緊緊的跟在了空的後面,昂帶著兩人筆直的貫穿整個偌大的地方。


  一路上,數不清的由騎士們十幾人組成的小分隊朝著營內各個方向快速行進,向著各自被分配的地方進行任務或是訓練,大大小小各種訓練場以此在軍營的兩側分佈,削出尖端的木樁兩兩十字捆在一起隨後並列放置成牆,將場地各自區分劃開,騎士們舞刀弄槍,雪亮的光影和有力的吶喊聲回蕩在這片被圍起來的土地上,空看到那些鋒利的武器被穿著鎧甲的人們用力的揮動,擊打在草木編織的幾乎亂真的假人上,空記起鬍子男對他講過,騎士們依照著人類的軀幹器官乃至關節的細節,將人體的構造一一重現在假人身上,用以他們日復一日的練習,不僅有人體的假人,還有各種野獸外形的木樁,將野獸訓練成戰爭的武器協助作戰早已是兵家常事。


  空沒有讓自己落在昂的後面,同時目光快速的掃過四周,儘可能的將那些光景都收入眼底,他雖然還不清楚人體的構造,但對於野獸而言,高個子的訓練,早將那些致命的弱點都教給了他,空一時起了興頭,視線跟著那些武器落在木樁上的位置,心裡更快的念出那些在戰鬥里優先要進攻的部位,擊打哪裡能夠阻截目標移動,攻擊哪個位置又能亂掉對方的平衡,從什麼角度施以怎樣的進攻能夠做到幾乎斃命。


  他在心裡說著說著,那些和高個子待在一起的時光,又都鋪天蓋地的在腦海里襲來,他就覺得眼睛內部半寸的位置,什麼器官開始發熱發燙,要溢出水來。


  可空告訴自己不能哭,他不能再放縱自己哭了,男人們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何時不是牢記著以微笑待自己,如今他也站在了他們的位置,他不能懦弱,站在這個位置的人,總要由自己帶給他人堅強。


  有些道理,往往在某一瞬間就懂了,然而那時你經歷過了很多,你牢記著那些,又懷念起那些,回憶糅合成了一剎的明悟,可時光荏苒,那些讓未來的你懂得這些的人,如今已遠去在天涯的哪一角?

  「你怕嗎?」空想到了這裡,回過頭,確認那個孩子也好好跟在後面。


  烏爾法看著空的臉,隨後頗為用力的搖了搖頭。


  「沒事,不要怕,我帶你來的,我肯定會,」那天在馬車上醒來時的畫面從眼前閃過,鬍子男縱使忍耐著自己心裡的傷痕,依然選擇有笑聲回應自己。空讓自己露出笑容,「會保護你的,我知道這裡人多,所以你跟緊我。」


  烏爾法點點頭。


  右方的空地上響起一連串的輕度轟鳴,然後是藍綠色的光輝交織著閃耀在空氣里,空一時覺得耳邊發寒,一時又覺得有涼風擊面,他瞥了眼身後的烏爾法,可只看到那頭銀灰色發梢下的臉呈現著一如既往的無表情,似乎並沒有像自己這樣有太多異樣的感受,實際上這些奇怪的感覺讓他並不覺得怎麼舒服。


  「這裡的訓練場,是用來訓練魔法的,考慮到魔法造成的影響,便將其和普通的場地特別劃分開來,你感覺還好嗎?希望沒有太多影響到你。」昂也察覺到了身後這個孩子突然挪向另一側,雙臂在身上遮遮掩掩像是要擋住某些東西的擾亂。


  「魔法,大叔教過我一些,可是我並沒怎麼學會,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對我有些失望。」空的視線穿過木柵欄間的縫隙,嘴裡說著,話里顯得有些失落。


  「孩子,不要總是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去想,我懂我好友的性格,他不會對你失望的,反倒該會覺得驕傲吧,有種爺爺看孫子的感覺,魔法這種東西,放在大部分人身上,通常也都要等到成年才正式能夠順利控制好魔力,」昂說,「與其談這些事情,不如想想你們接下來的生活,這裡會保證你們的一日三餐,給你們地方住,衣服穿,你們不用再擔心餓肚子,天氣冷等問題,想想很久以前你們曾有過無憂無慮的生活,而這些本就該屬於的生活將會再次回來,開心些。」


  空不再說話了,可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如昂說的那樣顯現出開心,反倒是撅起來嘴,像是對昂所描述的並不覺得合心意,儘管那樣的情況,在這個年代里,是任何他這樣的孩子都夢寐以求的。


  在這個雪彷彿要永遠下下去的年代,空覺得自己要踏出第一步,可仍然不知道該怎麼走。


  他們停在一個帳子前,那是普遍分散在營地後方,用以騎士們居住的地方,無論是外觀還是大小,都和其餘的無異,屬於放置在帳篷堆里分辨不清哪是哪,可走在前方的昂卻回頭對空開口。


  「接下來的路,我希望你能閉上眼。」


  「為什麼?」空微微皺眉表達疑惑。


  「因為去往目的地的這最後一段路,在規矩上是基本不能告知給任何人的,儘管你們還只是孩子,但我允許你進來這一次,不過我希望你能放心的聽我這一個要求,閉上眼,我會安全把你帶到地方,」昂半彎下腰側身看著空,用柔和的語氣,「放心交給我好嗎?」語氣里幾乎不帶著強硬的要求,像是站在同樣高度上對另一方的妥協和謙讓。


  空一直以為那些被冠以高官職位的人,都是高高在上面色鐵青不通人情,像是規矩和權利的擬人體,卻從沒想過,也會是這樣一種和藹平和的老人,這讓他想起鬍子男,想起曾經那個被自己叫做父親的男人,即使隔上了那一層刻著青薔薇的鐵片,也依然與常人無異。


  於是他的猶豫結束后,像是已暗自鼓足了一次的勇氣,閉上眼睛。


  「保護好你的東西。」昂說,空已經看不到老人的臉了,但他聽聲音,腦海里勾勒出的老人形象,卻是在笑著,一種雖努力展現但是真誠的笑意。


  他花費了大概兩到三秒的時間,明白了老人在指代什麼,雙手捧住了放回衣兜里的那塊石頭,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撤回一隻手伸到後面摸索兩下,最後抓住了烏爾法的手臂。


  昂的視線遂看向空的身後,發現那叫烏爾法的孩子,在空閉上眼后,也跟從著閉上了眼。


  「我牽著你,別怕會摔倒,這段路很好早,就是過道有些窄,可能要繞很多彎。」昂俯身出一個角度,放在成年人里,他的身高也算是最為高大的那種,沒有像普通的老人那樣過了壯年細胞器官就開始衰退,個頭會有倒縮的跡象,彷彿全身的細胞器官都保持在年輕正旺的巔峰時期。


  就這樣彎著腰,他用手放在空的背後,空感受到後面有一股輕微但紮實的力道在推動自己,他就知道自己該向前走了,那股力道忽然偏向那一側,他就又知道該拐向哪裡,與此同時,還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像是你在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行走,但一直會有人給你指路告訴你你的身邊會有人跟著陪著,就不會那麼擔憂忐忑。


  昂看著前方的路,那是各式各樣的陷阱,藏在兩側牆壁的鍘刀總是被包養在最鋒利雪亮的程度,機關被觸動的瞬間變直接切人如麻,地面的下方實則是一道放置滿尖刺的石板,等待著時刻被彈出,這個帳篷內部別有洞天,只觀察外面,會發現那種體積的帳篷,怎麼可能裝得下這內部至少大出兩三倍的空間,途徑各種機關陷阱,石球,火箭,地坑,這些看似俗套的陷阱實則最為管用,在這資源珍貴的年代里,也方便打造。


  「聽見了什麼奇怪的響動不用擔心,雖說我們這裡是軍營,外敵或賊子不會放進來,但是老鼠蟑螂什麼的害蟲我們有時可就懶得管了,你會聽到的,大概是那些安家的老鼠在咬木板,所以時不時還要檢查各處的設施有沒有出現缺口損害,也是蠻煩人啊。」昂在空的耳邊說著發出自嘲的笑聲,「你們怕老鼠嗎,男孩子應該是什麼都不怕吧,雖說也有例外,我一好友的孫子就怯蟲,他自己倒是個熱血漢子,總因這事向我抱怨,說就是沒法幫他孫子改過來這一點。」


  空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反倒是昂的說笑打破了讓人覺得緊張的死寂,他們進入的應該是幾乎無人滯留的地方,孤零零的感受他體驗過,知道那樣的感覺最難受。


  空一忍不住,就嘿嘿的笑出聲,老人的隨身為高官卻隨性的吐槽自己管轄的地方,儘管並不能算是什麼好笑話,但還是讓空有時忍俊不禁,他心裡想,烏爾法會不會也不那麼害怕了呢。


  「我才不怕什麼老鼠,烏爾法呢?」


  「不,不怕。」背後響起很小的回應聲,空反應過來,自己實則很少聽到烏爾法開口說過話什麼的,多半是害羞的性格,主動開口就更罕見了,可這時還是回應了空,大概是知道相互閉著眼無法靠搖頭點頭來傳達意思。


  老人說話時,他們恰好從運轉著的機括旁緊挨著經過,話語落盡,三人的背後留下齒輪咬合發出的輕響,聲音細小融進直徑不足一米的空間里,壁面的夾縫裡,無數被扣在凹槽里的銀針刺出寒光。


  時間一直在流逝,終於連空也開始覺得怪異,他們難道說沒有進那個帳篷嗎?還是已經穿過了帳篷到底更後方的什麼地點,他覺得他們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途中各種左拐右轉,軍營里還有這裡迷宮般的地方?說到底,道路狹窄曲折這種描述,似乎本身就很詭異。


  漸漸的,他開始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總覺得體內有東西在悸動,像是遙遠的地方傳來什麼能夠引起共鳴的東西,無聲無息,但隱約中的確存在,而且還在越發鮮明,像是遠方有詩人吹奏無音卻絕世的樂章,而他的體內封著唯一的伯樂,完美的相性此刻再召喚著他。


  他覺得他們已在不知不覺里向著下方前進,向著什麼未知的深處。


  那股感覺也變得更加的強烈,強烈到他開始呼吸急促,毛孔泌出汗液,他感覺到自己握著的手有些鬆動,烏爾法應該也感受到了自己手心的汗水。


  「你還好嗎?」昂問。


  「我,我沒事的。」空一開始是要說出自己的確切感受,可是話剛到嘴裡就被他咽回去,脫口而出的是一句在強忍的「我沒事」。


  「要到了。」


  「嗯。」空點頭,我忽然覺得昂的話語是一種提醒,提醒他在到達目的地前,請做到心理準備,當他該睜開眼時,會看到令他驚訝的東西。


  直到這時,那股衝擊至他體內的異樣感覺,已經到達一種頂峰,他心跳加快,肌膚上一陣發癢騷動,那不是普通的激動或是緊張的心情,是一種無法描述的,身體響應著什麼而出現的奇怪現象。


  他能聽到自己心臟像是鑼鼓一樣的震動,胸前猛然地發燙,像是有人在他衣兜里塞了一團火。


  空有些忍受不住,護著胸口的手伸進去,抓住了那塊不知為何變得灼燙的石頭,他差點沒忍住,就被燙的鬆開了手,可這塊石頭,他不能隨便鬆開,絕對不能。


  「到了,睜開眼吧我的孩子。」與此同時,背後那股力道消失,昂直起身說道。


  空睜開了雙眼,看到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空間里,四周都是黑暗的,腳下是冰涼的石地,這裡像是一個遭受開鑿的溶洞,是世界上一個隱秘的絕景,像是童話里被流傳的神秘藏寶洞,是地方神話里被誇張捏造出的祭祀神的秘壇所在地。


  他的眼前,一個巨大的石柱矗立在中央,那個石柱的頂端,釋放著無比閃耀的光芒!

  照亮了兩側,顯現出了後方的牆壁,牆壁上刻印著空看不懂的各種形狀紋路,像是一幅未完工的連環畫,而兩邊則修建著石制的巨型神兵,或者說神兵的雕像,一方拄著長槍,一方握著利刃,像是守護中央石柱的門神。


  「這個石頭,也在發光。」空有些獃滯的看著躺在自己手心裡的東西,比起他自己,這塊石頭,才是真正被共鳴的那個,它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空所見過的最明亮耀目的時刻,與那石柱上一模一樣的光線,彷彿本就是從那石柱里誕生后又被分離出的一樣。


  空忽然懂了,這石頭,是該屬於那個地方的。


  「這裡,是我們打造出的容納神秘的地方,看那石柱上,並不是石柱在發光,而是和你手裡一樣的石頭,它們本是一體,但現在四分五裂了,如今有部分,已經被放置在了那上方,」昂拍了怕空的肩膀,「這塊石頭是你的,也該由你來見證它最後安睡的地方,由你將它放上去,為它祈禱,讓它沉眠。」


  空看了一眼身旁的烏爾法,烏爾法也看著他,眼神里波瀾不驚,而後空轉過身,向著前方走過去。


  這就算是送到了吧,大叔,你們交給我的事,我已經完成了,你們看到了嗎?

  我有很好的,幫到你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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