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孤空(七)
「所以你現在沮喪的連東西都吃不下,就是因為他嘲笑了你嗎?」森林外的邊緣,火耀晶作為燃料的火堆旁,鬍子男一邊看著火架上的狼肉防止烤糊,一邊聽完了空斷斷續續的敘述,苦笑著伸手撫弄空的腦袋。
這是又一天的捕獵歸來,三人將獵來的食物架在火上圍成團坐,空多半時間處在垂頭噘嘴時而嘆氣的狀態,高個子照舊板著臉摟著長矛像是隨時警戒的衛兵,千里白雪地唯一的火光只照亮了這三人的臉,照看生火和食物生熟的工作自然而然的就被鬍子男承包。
「小孩子鬧脾氣常見,等明天他又蹦蹦跳跳沒事一樣了,」高個子隨手拽下一口肉塞嘴裡嚼著,也不顧熟了沒有,一聽到白天時的事情被當成話題提起,就側身了幾個角度表現出迴避的樣子,「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又不是有過經驗的戰士,就算是受過訓練的人也保不準在一個小失誤里就喪命。」
「我,我再試試,也能成功的.……」空稍微露出一半的眼睛,說著說著聲音就小成了嘀咕。
高個子白了白眼,像是在說「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還成功個屁。」
委屈不甘的顏色在空的臉上繼續加深。
「每個人都有從啥都不會到漸漸精通,不止是技巧,也包括心態,這也是種成長,」鬍子男錘了錘好友的肩膀,高個子瞥去一個「有話快說」的眼神,「你也是的,連一個小孩子也不讓讓,稍微放下擔子一次又何妨。」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並不是否定他,只是說他現在還沒到時候,做不到,和不會做是兩碼事。」一股被掩蓋的固執藏在高個子的話里。
「你倆真是的,這麼冷的天就應該聚在一起熱鬧起來,心熱騰了身子也就暖了,氣氛別壓的這麼低,這樣吧這樣吧,」鬍子男說的時候視線來回移向兩人,隨後停在空的身上,空覺得肩膀被一拍,「他不教你,我教你,想要能夠對付野獸是吧,我來教你幾招。」
「得了吧得了吧,我再不知道你什麼水準,你最初帶在身上的刀都快壓在車廂下面銹成灰了,」高個子說,「你可是咱們隊伍里論近身戰時最先敗陣的,炫耀炫耀你那點魔法還好說。」
「嘿,你這說的,在空面前連面子都不給,來來來比劃比劃,常年不動骨頭都要硬了。」或許是鬍子男真心希望氣氛熱起來,自己說著就蹭的一下起身,動作靈活倒也不輸給高個子。
高個子的實力空是親眼目睹,但鬍子男如何他還不知道,萌發的興趣促使他的頭離開了臂挽。
「你願意教我嗎?」空望著鬍子男的眼神里閃爍著激動。
高個子臉上寫著明顯的嫌麻煩,但也沒有拒絕,像是要徹底斷了空那天真莽撞的念頭,高個子做這一切所處於的心理空尚不清楚,只是好奇的望著兩人,高個子扛起長毛迎向鬍子男,他真的接受了這半似玩笑的挑戰,鬍子男稍顯窘迫,上下跳動熱著身。
連一點迎戰的架勢都未有擺出的高個子,就那樣靜待著鬍子男做完那些無意義的準備活動。
大捧的雪花被一雙手抓起砸向了高個子,帶著出其不意出手的心理,鬍子男的拳頭跟在雪花的遮掩后。但這種小手段顯然對於高個子無效,空揉了揉眼睛,在他沒看清楚動作的時候,高個子只手只手一招,鬍子男已然倒在雪地里,至於長矛根本沒被使用,只是抗的位置從肩膀換到了背部。
「所以我就說了,別整這麼多沒有的幺蛾子。」高個子扭動著坐久了的確有些發僵的脖子,走向他經常看守防範時在的位置。
抖下了身上的雪,鬍子男的屁股重又落在火堆旁的草席上,他試圖繼續安慰失落的空,剛才丟臉的樣子讓他不好意思的撓著臉頰。
「看來的確是功夫生疏了。我以前其實也蠻厲害的。」他打著哈哈,故意換著措辭掩飾高個子揭露出的真相。
「我總是跟著他一起出去手,他雖然答應我能跟著去,可卻從沒讓我做過什麼,他很厲害我看的出來,他也為我們做了很多,」空說,「我只是,只是也想做些什麼,他好像什麼事都做了,我卻一點都沒幹。」
「其實他只是擔心你,別看他這人說話毒,臉也經常板著,但心比誰都軟,也比誰都珍惜身邊的人,」鬍子男將架子上的肉取下,撕下一塊遞到空的手裡,「不讓你做那些動刀動槍和野獸拚命的活兒,只是怕有個萬一,你出了事情,那是無法挽回,他這個人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是怕那個萬一,那個萬一,讓他傷著了。」
在這種天氣里肉逐漸發涼,被扯下來放在空手裡的肉一直原封不動,他遲遲吃不下去,只是聽著男人在一邊說。
「雖然我告訴你我是個拉貨的車隊,實際上我們這車隊經常乾的活兒,都挺危險的,這也是那傢伙經常臉綳的像是神經兮兮一樣的原因,我們有好幾個同伴都不在了,就在這一趟,」鬍子男侃侃而談,「會進這個車隊的人,都是已經所剩無幾不怕再失去什麼的人了,就像我曾有個孩子有個家,他也有個弟弟,現在也都不在了。」
「為什麼?」空這時還不明白自己這個提問的愚蠢,在這年代,每天都會死去許多人,各種各樣的原因,為何而死,就連原因這東西也漸變的宛若麻木。
「本來以他的水平,如今應該變得更強,也不會屈才在這個地方,失去弟弟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個絕大的打擊,」鬍子男繼續說,「他告訴我們,他說他自己一度因為自己的得意忘形和自大,害了弟弟,如果他不那麼眼高手低放任弟弟,就不會在弟弟誤入虎口的時候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他的經歷斷送了一個天才,也成為了他施展才華的束縛,對如今的他而言,過強的力量,反倒是種負擔,他放棄了繼續向前的道路,來到了我的車隊,和我們一同日日夜夜窩在車上穿行各個地區。」
「大概會進入這個車隊的每個人,都只是出於一種逃避和自甘墮落的心理,我們都在等一個解放的契機,」鬍子男說著,突然變成了自抒情感,語氣里也染上神傷,「這個車隊,其實不能算一個好地方,不過對於我們這種人也足夠了,也像是個家,非要說我們還有是害怕再失去的,就是這個臨時的小家裡,一同行車的大傢伙。」男人頭揚起,有淚珠在側臉流過,男人不像是會隨意落淚的男人,他落淚總是有著什麼能戳中內心的理由。
空想了想,他也不清楚自己想的對不對,但他還是挪動著身體,鬍子男感覺到有東西貼近了自己。
「我只剩自己一人的時候,很孤單很難過,叔叔和哥哥也是只剩下了兩個人,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資格動手捕獵,但你們需要有人坐在身邊,我就在這裡坐著。」
鬍子男愣了愣,沒有動手擦去自己更加婆娑的淚眼。
「哈哈,好啊,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能辦到的,不就是動手捕獵這種事嗎、」鬍子男大笑,摟上了空的脖子,「來,雖然我教不了你怎麼揮槍,但是可以教教你使用自己體內的魔力,接下來閉上眼集中精神,照我說的做,我先來試試你能否有資質驅使魔力,首先你需要讓精神都去感受自己身體最中央的地方.……」
高個子坐在樹下,偶爾看兩人,更多的時候境界四方,槍扛在懷裡,一隻手在圍巾下摩挲著槍身,那上面,滿是已經乾涸的血跡,這讓他彷彿能感受到那些血跡主人曾彈跳的脈搏,五指的觸感宛若產生他們存活的錯覺,死去的真實就更加冰凍指尖,他就不會容易睡著,他需要警戒,夜晚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