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傳說們的美好相遇(六)
「你,你想幹什麼,你別過來,」頭目咽了口唾沫,眼珠無措的亂轉,他注意到腳下水坑裡的本子,立即撿起來抓在手中,「你是想要這個吧,我勸你別過來,否則我撕掉它!」頭目也是瞪大了眼睛大聲威脅。
德古拉在兩人相隔兩米遠的距離停了下來,他衝出了重圍,但是身體也快到極限了,被刀捅開的傷口還在流血,他看到本子被男人從水裡拿出的瞬間,雖然已經變得又濕又皺,但是,看它完好無損,他忽然安心多了,巨大的疲憊頓時籠罩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還給我……」德古拉抬起手,虛弱的開口。
德古拉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接著視線變得模糊,他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然後整個人栽倒在地。他覺得有些累,目光模糊中,他看到男人腦門上的血痂,想起來那是自己砸出的傷口,覺得即使沒有一拳打在對方臉上,也無所謂了吧,他真正想要的,還是能把那個本子緊緊握在自己手裡啊。
他頭暈目眩,但是他告訴自己不能暈過去,德古拉在地面上匍匐著前進,仰望著前方的男人伸出手。
頭目啞然,此時眼前的男孩倒在地上虛弱的向自己伸出手,看著更像是受傷的無人看管的野狗,可是頭目卻不敢那樣想了,因為之前男孩披著鮮血的衣裳踱步走來,那一幕,簡直如魔神走出圖畫。
「晦,晦氣,你這惡鬼,你想要給你!」頭目啐了一口將本子仍在了德古拉的眼前,他伸出手,瑩綠色光芒在手中微微閃爍。
德古拉看著近在咫尺的本子,他伸出手想要夠到,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點,不過半個手掌的距離,他就能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螺旋的氣流出現在他的頭頂,然後是無形從衝擊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體在風於大地的相互擠壓下,一口甜腥的血被擠出,從嘴裡咳出來。
「活該,讓你惹我,跟著你那破本子一起下地獄吧,」頭目瘋一樣的笑著,他不斷的喚出氣流攻擊德古拉的身體,「你已經連站起來都做不到了,你個混賬。」
巨大的寒意在頭目的身邊升起,讓他覺得彷彿身處極冬,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和壓迫力讓他全身禁不住的顫抖,他疑惑的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發現自己的舌頭似乎被凍住了,冰涼的感覺滴落在臉頰上,帶著針刺般的痛感,他抬頭看向天空,就連脖子扭起來都變得僵硬,他忽地看到了,灰色的天空下,只有自己頭頂這一部分反著銀白的光澤,只有他的頭頂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細小的冰渣,他周圍的雨水彷彿都被那未知的寒冷凍結了。
他又低頭看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渣,還有自己的腳下,亦然,周圍的水坑也都浮現出白色的冰面,但明明不遠處德古拉倒下的地方,依然是普通的落雨和積水,好像只有他自己身處這極寒的空間里。
「走開。」冷漠的聲音響起,混混頭目的後背一陣激涼。
緊接著是一陣狂烈的風,圍繞著他的身體旋轉上升,急速的氣流聚集成螺旋的龍捲,把附近凍結成的冰面瞬間絞碎,混混頭目站在那龍捲的中央,壓力衝擊著他的全身,他覺得全身的骨骼酸痛的像是要斷裂,覆蓋他心頭的巨大恐懼如陰影的幕布,他眼前開始出現幻象,那是恐懼感對他神經的刺激,他彷彿看到了走向死亡的自己,要被此刻忽然降臨身邊的狂風給撕裂成碎片。
和自己那小兒科的把戲不一樣,這是真真正正能夠奪人性命的魔法。
混混頭目的意識開始出現斷層,他以為下一秒自己就要死了吧,然後那圍繞身體的狂風卻戛然而止,它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那麼突然,但是身體四處殘留的疼痛告訴他那些都是幻覺,他仰起頭,看到了漫天白色的光點閃爍,那是最初凍結的冰層被全部絞碎形成的無數碎屑,冰屑被卷到了半空發出淡淡的光。然後他看到了那漫天的冰屑降落。
臉頰,胸膛,肩膀和雙臂,宛如蛇咬一樣的疼痛迅速在肌膚的表面炸開,混混覺得視野在被迅速的染紅,他雙腿一軟嚇得跪在了地上,恰巧湊近了前面的積水,他從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是刀傷一樣的細小傷痕,數不清的傷痕遍布他的肌膚,是那些冰屑,那些鋒利的冰屑就是無數的刀子,他剛身處狂風的中央,又淋了一場刀刃雨,能夠活得下來,堪稱奇迹!
「你走吧。」又是之前的聲音,嚇得頭目一陣哆嗦。
他慌張的轉過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邊的寒氣還沒散盡,他仰視著那站在巷子口處的人影,寒氣在他身邊升騰,那人身形瘦小,一件過長的破舊斗篷罩著他的身體,隱約可以看見暴露出來的雙腿和兩側的發梢,再加上對方的聲線,頭目反應過來那是個女人。
他心想見鬼,今天一天像是做了最大的噩夢,先是看到一個惡魔般的瘋子,現在又看到了一個令人恐懼的妖女。可他轉念一想,剛才那些都是這人乾的吧,那狂風加寒氣,他的命本該承受不住這些,多半是對方心軟,沒有了取他性命的想法。
於是他識相的明白自己應該馬上離開這裡,他不等自己從地上完全站起來就朝巷子外跑去,跌跌撞撞的像是條落湯敗狗。
女人不看那驚慌色彩逃走的男人,她快步的走進了巷子里,以她的角度前方的亮度很差,今天下雨也沒有月亮出來,但她還是很快看到了她要找的人,那個男孩傷痕纍纍的趴在地上,沒人能想象得到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竟然可以努力的背負著這麼嚴重的傷尚有喘息。
德古拉終於抓到了,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那個東西,雖然已經完全潮濕,被攥發皺,多處還有裂口,但他終於還是把它拿回來了。
女人面對他著蹲下來,看到男孩露出了笑容,彷彿那傷痕纍纍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只有那重新握回的本子是唯一的,可以影響他全部的心情。看著那雨血混雜的臉上卻掛著安心的笑容,女人覺得心裡猛地一緊,像是被長著刺的手用力的抓著,掌心的刺扎入她心臟的內部,說不明白的疼。
她伸手輕輕觸到到了男孩的臉,冰涼和粘稠的觸感像是小蛇那樣爬上她的手心手背,冰涼的雨水,粘稠的是鮮血,多麼冰涼的身體,像是在努力的扛著整個世界的嚴寒。她將自己整個掌面都貼了上去,不知道自己手上的熱度夠不夠讓他感受到一絲暖意。
德古拉意識沉沉,他開始失血過多,視線被擋上了陰霾,全部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被自己再次握回手裡的本子上,就連女孩走到他面前都渾然不知,直到麻木的肌膚忽然傳來一片淡淡的暖度,他茫然的抬起頭,看到了斗篷下的那張臉。
一張流淚的女孩的臉。
「你,你在啊,」德古拉突然笑了,笑的很開心,因為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那還真是這輩子,第一次讓自己覺得熟悉和想念的臉啊,是嗎,這裡是你的家嗎,所以你會在啊,我有點累,能讓我趴在這裡休息一下嗎,之後我會讓你看我有在努力的練字的.……「好暗啊,你沒開燈嗎,菲娜。」他說。
菲娜忽地覺得心臟猛地顫抖,彷彿那隻攥著自己心臟的手鬆開了,卻又用力的朝心臟錘上了一拳。
為什麼會這麼說啊,他是把這裡當做了我的家嗎?他忘記這裡是個大街上的巷子了嗎?天空明明還下著雨,他感受不到嗎?菲娜的手開始顫抖,她忽然明白了,在德古拉的眼裡,她自己身處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在他的認知里,只有去了她的家裡,才能和她待在一起。
他從沒和任何人有過深交,那麼只是一點點,所以他對此絲毫不懂,以為只有進了她的家裡,才可以和她接觸,和她交流,擁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菲娜一愣,看見德古拉顫抖著抬起了胳膊,手裡握著她送他的本子,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但依舊被水打濕,紙面已經花了看不清。
「你昨天教我的,我都已經記會了,」德古拉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我都有認真記,還有你給我解釋的詞語間的區別.……」
然後德古拉有細微的聲音說著,漸漸的勾起了菲娜的記憶,昨日的場景已經兩人的對話在眼前清晰的重現,他真的有在好好記,對他來說,或許認定了只有自己好好學了,才可以一直去她的家裡,可以一直見到她吧,然後也會很努力,因為想要看到對方給自己露出笑臉。
菲娜,喜歡和愛這兩個詞,他們都是想要表達你對什麼什麼東西產生美好感覺的意思吧。為什麼一種感情非要創造出兩個字詞來,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德古拉看著本子上寫下的字問著。
你說的也沒錯,但是這兩個詞肯定有區別的啊,喜歡是代表著愛慕,欣賞或者敬佩之類的一種感覺,但是愛的意思,更像是一種感情,它是人類的能量,一種用行動表達由心而生的能量。聽到對方的疑惑,菲娜停下來自己手中的活,思考著進行解答。
好難理解啊,德古拉撓著腦袋皺著眉,沒有什麼更通俗的解釋嗎。
嗯,我想想,確實解釋起來有些麻煩,這樣給你說吧,愛是這樣的,由某件事物給予了滿足至願為了某些事物犧牲,簡單的形容和喜歡的區別呢,可以這樣想,如果你迷戀上了一朵花……
「將其折下來帶走就是喜歡,悉心的照料和保護就是愛……」德古拉敘述著菲娜記憶里昨天自己提到過的話語,他忽然咳嗽了一下,臉色虛弱,「我沒記錯吧。」
是嗎,是這樣嗎,你是帶著這樣的感情嗎,在我看來只是普通送出的本子,對你來說卻,那麼重要嗎。
菲娜忽然很想哭。
「嗯,真棒,」她強忍著露出微笑,一如往常那樣的誇獎,卻雙手繃住了德古拉的腦袋,把自己的額頭貼近了,對方的額頭微燙,似乎發燒了,「你真聰明啊。」
她斗篷的后擺上下浮動著,魔力的光效閃耀,四周的積水忽然像是變成活的一樣,它們堆積在一起朝天空上升,兩側上升的積水彷彿城牆,忽地彎曲抵在了一起,變成了水罩把兩人罩在了封閉的空間里,外界的雨水嘩嘩的融入水罩之中,再也不會有一滴落在德古拉的身上。
菲娜將德古拉拉起來,讓他的頭枕在了自己腿上,伸出雙手攏在自己懷裡,這樣會讓自己身上更多的溫度傳遞過去。
「你的聲音,有些怪。」德古拉獃獃的問。
「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本子,那樣拚命,」她不回答,哽咽著問,「會死的。」
「那可是,你送我的,」德古拉的意識越來越渙散,無論是突然沒有了雨水的冰涼,還是自己的上身處在柔軟和溫熱中,他僅僅只是知道菲娜在自己的身邊,很近很近,這樣就夠了,他覺得足夠安心,「我第一次得到別人送的東西。」
「收回剛才的表揚,」菲娜說,「你果然還是個傻子。」
德古拉覺得自己面前就是菲娜的臉,但是他眼前發昏,什麼都看不清,只見得模糊的影子,和自己貼的很近,所以更沒看到菲娜此時的表情。
那是張淚流滿面的臉,那麼的難過,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可憐,那麼的欣慰。
她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