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白二十章 血影憶
「我如今可以感覺的到,可以看得到呢,這個女孩,屬於她自己的意識,那份已經被擠壓的只蜷縮在小小一個角落的意識,那些從這份所剩無幾的可憐的意識里,重複播放的畫面,」血魔說,「那些畫面作為她的意識抵抗我的力量,最後的一部分殘兵,那該是對她來說,最最重要的記憶吧。」
「你也,很想知道她到底都有著什麼樣的記憶吧,否則你為何要一直追到這裡,」血魔狡黠的笑著,「我也同樣可以知道的,你體內的血液,正在不安分的流動著,你似乎,在害怕著呢。」
「混蛋,你故意的嗎。」萊爾生氣的瞪著血魔,牙齒咬得咯吱響,他在忍著怒氣維持著對話,而不是早早就拿刀砍了過去。
鈴和霖受傷這一要緊的事實,是防護他失去冷靜的鎮靜劑,雖然血魔出乎意料的出現讓他困擾,但與其在這裡打一場,他倒是希望快點結束這場讓他煩上加煩的對話。
不過八岐血魔說的沒錯,他的確,在害怕。關於血影的身份,他充滿了好奇,無論是讓自己產生和那個人身影重疊的幻象,還是那招招讓萊爾聞到極其熟悉味道的劍技,都強烈的引動著他的求知慾,這些種種都讓他重新想起了只該存在於過去記憶的那個人重要之人,那個人很重要,他覺得這是和她的牽線,在這個相隔世界的異鄉,線條被縷縷的拉起。可同樣的,這一切都像是種證照,預示著一件對他來說極其恐怖的事情,所以他求知的同時又對真相產生了畏懼和排斥,總在隱隱覺得,當真的被清晰的告知了真相,心中某一處似乎就要剝落了。
「時間還夠,來吧,讓我們一起看看,我這位可愛的女孩,她心裡那些可憐的微弱的,殘薄的念想,」血魔說著,手心貼在了血影的頭上,萊爾臉上的慍色彷彿是他獨特的開心劑,萊爾越是生氣,他的臉上的笑意越是誇張得意和張狂,彷彿他就是在等待著萊爾的怒火被燃起,「這是,古堡嗎,黑色的鐵柵欄環繞的灰色城堡,是嗎是嗎,這就是你過去尚為人時,所居住的地方嗎。」
萊爾想要抗拒,可是他只能恨恨的接受一個事實,他此刻那脹滿的求知慾已經大大壓過了對血魔那份醞釀陰謀般作態的抗拒心,儘管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血魔故意的,一定是陷阱,不能著了對方的道,可是,他的雙耳還是禁不住接納了那蠱惑的邪魅語氣帶來的話語。
聽到的一字一詞都在腦海里漸漸的化為了畫面,那副畫的成型速度極快,甚至用不到聯想,因為血魔敘述的東西,在他的記憶里,有著可以說一模一樣的原型。
於是萊爾的眼前,在夜空之下,一座森然的小型古堡拔地而起,依偎著周圍的樹林,灰色的磚石堆砌成房屋和塔樓,隨著年久失修已經已經多出剝落了牆皮,露出石頭內部黑褐色的質地,黑色鋼鐵鑄造成柵欄繞著這座古堡搭建,柵欄升起,整棟古堡也頓時變得肅然。
那是普拉斯家族近幾代所居住的古堡,如今是要託付到萊爾他們這代的手裡,暫時由伯父來掌管,萊爾對這種事情不上心,下一任房子的主人位置交付給萊茵是板上釘釘的了,雖然最初,是要交給那個人的,本來她才是這一輩中最可靠最有資格的後代。
但是那個人早就不在了。而這棟古堡,也就是萊爾的家,也是他哥哥的家,也是那個人的家,那裡留著他們的回憶。
「是嗎是嗎,是這樣嗎,那塔樓的牆面上爬滿了翠色的藤條,淡紫色的花朵就盛開在那些藤蔓交界的部位上,真是美麗的景象啊.……」血魔繼續徐徐道來,途中還加入了自己做作的點評,他如今的思維模式成長的越來越像是一個狡猾的人類了,「月鳴鳥飛入高空啼叫的時候,會在你們家塔樓的頂部逗留嗎.……」
就這樣順著血魔的話語,萊爾的腦內,那些畫面不斷的被再現,斑駁的牆面上出現了藤條,像是一群綠色的細蛇,它們盤旋在牆面上安安靜靜,它們的身體上長出的好看的紫花,聽說哥哥說,爸爸最喜歡這種話,說這種紫色是他認為的最好看的顏色,忽然間遠處的鐘樓發出震動與鐘聲,固定時刻的鐘擺開始晃動,誰在鐘樓內的月鳴鳥也接連睜開了睡眼,結隊飛出樓外,在城市的上空盤旋飛行,它們有著在高的地點踩腳的習性,於是萊爾小的時候,經常能看見蒼色毛羽的鳥兒站立在自家房子的樓頂之上。
對,無數次那些個注視鳥兒的時光,都有那個人陪在自己身邊,她教自己練劍,累了兩人就回家,在家門口,樹林的邊緣處,坐在濕潤的草地上暫時的歇息,有風吹過涼涼的,緩解了汗熱,那時候他和那個女孩坐在一起,正對著自家房屋所在的地方,看著鳥兒飛來。
血魔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萊爾覺得胸口處悶的像是被塞了塊石頭堵塞,他覺得體內的鮮血躁動著,這次並非是共鳴,而是受到自己情緒的影響,他現在生氣又不安,急躁又無奈,各種情緒混雜成複雜的心情,使自己的血液的流動產生了紊亂,血氣聚集在了心頭,讓他煩躁不堪。
「閉嘴。」萊爾低著頭,咬著牙,低吼從牙縫裡擠出來。
但是血魔無視了萊爾的反應,反而越發肆意的大說特說,一隻手留在血影的頭頂,以此為轉軸,整個人圍繞著血影的身體走動,唇齒一刻未曾停止或歇息。
「你有過母親和父親,他們很相愛,也很愛你,後來你有了一個弟弟,那個弟弟似乎是個少言寡語的男孩,表情也總像是在板著臉,這讓你有些擔憂發愁,所以你也曾不斷的引導開化他,你的弟弟真是有個不錯的姐姐呢,嗯?是這樣嗎,在此之後你又有,第二個弟弟,」血魔故意有聲有色的說,「但也正是他到來了,你的父親母親都死了嗎,這個弟弟,還真是個災厄星呢.……」
萊爾覺得胸口彷彿被鎚子砸了一樣沉重疼痛,握刀的手禁不住加大了力氣。
「都說了,你給我閉嘴!」他再一次吼出,之前蓄在口腔里的悶雷像是被釋放了出來,轟隆隆傳盪。
「怎麼了小子,有疑問也要先保留啊,在別人用心表演的時候,插嘴可是不文明的行為,」血魔將手靠在耳邊故意擺出一副聽不到的樣子,然後又對著萊爾比出指頭晃了晃,他笑的越發猙獰,滿臉得意,帶著奸計得逞的感覺,「那,告訴我們吧,那個災星的弟弟的名字,原來如此,這是可笑,這就是那位弟弟的名字嗎.……」他蹲下來,將臉貼在血影的耳邊,好像血影真的在開口傳達他一樣,他雙眼滴溜溜的轉著,眼看一個名字就要從他嘴裡冒出。
「你聽不懂閉嘴兩個字嗎!」萊爾忽然沖了過去,蓄力已久的手腕終於得以活動,那份一直無處可使的力量終於被刀刃帶著釋放了出去,血光橫著一閃,刀刃被萊爾用力的刺向血魔,血魔站起來身後退,但動作緩慢的明顯是在等著萊爾的刀刺進自己身體,彷彿就連這些都是他什麼陰謀的一環。
「你還真是,害怕極了啊,」血魔笑著看萊爾,血牙的刀尖沒入了他的右肩,紅染了一塊兒血斑,他直接用手握住了血氣環繞的刀刃,「對,就是這樣,你現在這幅樣子,生氣,恐懼,緊張,困惑,不知所措,還有逃避,這些東西全部都在你的臉上排立著,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剛才那些,是你胡編亂造的吧,你竊取的我的記憶,你也曾幾乎完全佔據過我的身體,主導過我身體的控制,那個時候,我意識里的回憶就被你看到了吧。」萊爾憤懣的說著,血魔的笑看的他不安,他想抽回刀,但是刀刃被血魔用力抓住,讓他無法如願。
「誰知道呢,到底是你的,還是她的呢,」血魔說,他忽然臉色一變,嘴角瞥向一側,瞥出不滿,「嘖,到時間了嗎。」他砸了咂嘴。
空間開始顫抖,四周的空氣開始模糊扭曲,這個時間靜止的世界失去了創造它的力量的支撐,無法繼續維持,開始崩壞。幾條血色的鎖鏈忽然從周圍的地面破土而出,快速的飛向了血魔身體將他一圈一圈緊緊的纏住,血魔的手臂和身體被捆在了一起,萊爾也終於能將刀拔出。
「這些是,老爺子的鎖鏈。」萊爾認出來了。
「還是被你發現了嗎,你這個萬惡的糟老頭,」血魔說,他的身體隨著空間一起,漸漸變得模糊扭曲,像是哈哈鏡或者盪起波紋的水面映出的影子,「不過罷了,我也差不多看到了想要的效果,對,小子,就是這樣,陷入憤怒恐懼的情緒里,在裡面掙扎吧,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覺得心情暢快!」
「順便再給你說個事情吧,這個女孩的身體里,有驚喜的東西存在著。」
血色的鎖鏈各自朝著反方向,一起拉扯,血魔扭曲的身影像是碎開的玻璃那樣,被拉出了大片的裂紋,然後嘩啦啦的碎成無數塊兒散開,與此同時,時間靜止的空間也被接觸了。萊爾一個哆嗦,兩秒后他明白了,自己的意識已經回到了現實,周圍的萬物繼續開始了運動,風吹,葉落,腳下血水蕩漾,眼前的血影和自己上下對視著。
萊爾依舊保持著,握刀揮在了血影臉前的狀態,刀刃幾乎貼在了對方的鼻尖上,不,是已經接觸到了,萊爾下一刻忽然看到有血跡在血影的鼻樑上滑落。
緊接著,萊爾覺得自己又在血影的臉上,看到了驚恐和發狂的表情。
刺耳的嚎叫又一次回蕩開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