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弔唁過去
閃光消逝,伴隨著盪起的煙塵,安內梅斯的身影漸漸從中浮現,霖看著那塵幕之中黑色的人影,依然直立不倒。
「那麼這就算是你真正的攻擊了嗎,」低沉的聲音夾帶著少許的輕蔑,自煙霧裡響起,「第二招也沒了,你的大話馬上就要變成可笑的無稽之談了。」
強勁的風吹開了散亂的煙霧和塵埃,散開后的原地並沒有什麼人影,只是一片破碎狼藉的地面,本應存在其中的黑色人影,或者說變成怪物的安內梅斯,藉助著她身後那雙羽翼的瞬間爆發力,早在煙霧散盡之前就從中衝出。
霖被忽然而來的強風吹的踉蹌後退,他抬起雙臂擋住了眼鏡,以防氣流的狂亂將滿地的碎石沙塵吹到自己的臉上或者眼裡,他在這場戰鬥中,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的雙眼,一個獵人如果沒有了鷹眼般的視力,他還怎麼去捕捉得到獵物?
霖此時的內心正在加速的跳動,在自己居住的世界里,他一直是和朋友們攜手戰鬥的,而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和朋友們四散分開,在騎士團長的追逐下不斷的逃竄,對他來說,能避免的戰鬥他是想要極力避免的,他知道他們即使獲得了啟示錄碎片賦予的外掛,但在不久前依舊不過是幾個學生而已,想要和純正的戰鬥民族交手,實則凶多於吉。
但是唯有安內梅斯,唯有那個女人,當在這個世界再次看到這個女人出現時,他覺得內心的所有地方都在用同一個聲音對著自己大喊,打敗她,去打敗她!
安內梅斯,那一晚讓自己感到畏懼,也讓自己留下了終生悔恨的黑色怪物,它是自己過去人生中難以抹去的一道陰影。
如果說剛剛來到這個世界,霖的心中是緊張的情緒和祈禱的心態,那麼現在,便是被高漲的火焰充斥著胸腔,燃燒著渾身的血液沸騰!
他想要打敗她,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但那個時候,自己不也是一個人嗎,儘管身邊有了那麼多可以依賴的朋友,但那同樣也是他一個人的遺憾,遺憾那個時候自己沒有踏步的勇氣,那麼現在,他已經擁有了與之一搏的力量,他就必須要彌補那個時候的遺憾,帶上那時自己的份一起,握緊弓箭。
有些時候,有些仗,人往往是要獨自去打的。
霖透過雙臂間狹窄的空隙,想要看到對方的攻擊會從那個方向襲來,他的視線快速的左右移動,但只能看到被吹開的煙塵,感受著那強烈的氣流吹打在肌膚上的感覺。
滲人的壓迫感剎那間籠罩在了他的頭頂,他的腳下在短短的瞬間多出了一大塊影子,安內梅斯沒有刻意的去考慮更合適的進攻方向,而是直接正面沖了上來,她對自己如今的力量有著絕對的自信,同時,此刻的她在面對霖的時候,心裡所想的也並非是拿下戰鬥的勝利,而是殺掉霖。
霖覺得自己的呼吸在感受到壓迫感的剎那變得無比急促,彷彿鼻腔被膠水給封堵,他在腦海中不斷的警醒自己要冷靜,自己是有相應的對策的。安內梅斯衝到面前忽然停下,帶來一陣激烈的風,氣流吹的霖衣服嘩嘩作響,他覺得背後被風一吹猛的一涼,那瞬間,汗如雨下。
「我已經對你那所謂的第三招不抱有任何好奇和期待了,也不想再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繼續壓制煩躁的心情了。」安內梅斯摺疊羽翼俯衝,身子緩緩下落到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開口說話,讓霖覺得像是在自己脖頸出吹著冷氣。
「是時候給我變成一堆碎片了。」安內梅斯舉起了明晃晃的尖爪,黑色外殼的光鮮反射著月光,彷彿利器閃現寒芒。
銳爪呼嘯而過,在霖的腹部掃蕩而過,空氣里留下了五道平行的黑色長影,那是她快速揮爪留下的淡淡殘影,兩秒后才褪去。
清脆的聲響彷彿鋼鐵碰撞,霖的身體朝著後方跌去。
奇怪的手感,還有那奇怪的聲音,安內梅斯心裡翻滾出疑惑,她的的確確撕開的應該是個人類的身體,而不是什麼人偶或者其他的東西。
但無需她多想,事實很快告訴了她答案。
衣服被撕裂成許多碎步飛散在空中,霖的身體向後傾倒,胸前的衣服被徹底撕開,露出裡面的肌膚,他的腹部上貼著三四把光刀,刀柄靠繩子緊緊的綁在身上,魔力製成的刀刃散發著亮麗的青光,而此刻那些刀刃已經漸漸生出裂痕,它們替霖承受下了那一擊,霖事先就為自己準備好了只能使用一次的護身符。
「你似乎理解錯了一件事情,雖然我說之前那次並非是攻擊,但也沒就此肯定,剛剛的爆炸就是攻擊啊。」霖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用最快的速度扯開腰間捆綁的繩子,抽出其中一把還沒有完全崩碎的刀刃,藉助著向後傾倒的勢頭,將斷刃用力的插在了地面上。
刀刃入地,彷彿鑰匙插進了關閉的大門,機關就此被激活。
「首先是作為前菜的第一招,盡情享用。」霖保持著倒地的姿勢,擺著手,朝著安內梅斯露出了賤兮兮的笑容。
他的身體忽然憑空消失了,在即將接觸地面之前,只留下那柄斷刃插在地上,安內梅斯看到眼前的地面又一次閃起了耀眼的藍光,比剛才的更加閃亮,像是傳遞了光芒,光刃徹底沒有了魔力的支撐,只餘下孤零零的刀柄掉在地上。
雙重障眼法嗎……
安內梅斯心說,下一刻,她感覺到巨大的衝擊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彷彿火山噴發,又像是近距離感受高牆般的巨大海嘯砸來,又像是被巨人用鎚子轟炸,疼痛開始刺激起身體的神經,如同有火花在神經上跳躍,感受到疼痛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擔當防禦的外殼被破開了。
原來就連剛才的一次地雷衝擊,不痛不癢的,也不過是作為誘導的幌子嗎。她心想。
宛如被掀起了巨浪,藍白色的熾光攪著狂暴的衝擊升天,把周圍的牆壁和地面的磚石掀飛數十米高,甩出數十米遠,啟示錄賦予的超強體質,讓安內梅斯在這樣的狀況下也能稍微的保持意識不會渙散,她看到眼前的光景快速晃動,天地倒轉,光芒刺眼。她知道自己也被吹飛到了高空。
霖站在稍遠處的另一側,看著升天的光芒,手中握著一枚已經黯淡下去的米黃色圓球,那是侵入靜庭前蔡斯分給他們每人一個的道具,本來應該用到解救萊爾並逃亡的路上的,不過現在被他拿來取勝的關鍵。
「之前被迫追著跑的時候,自己倒狼狽的更像是個獵物啊,」他輕輕的感嘆,握著圓球的手用力,「看到了嗎,這煙花,是我給你的弔唁啊。」他聲音溫柔,像是在說給某位至親的故人聽,他的視線穿過了升天的光華看向更遠的地方,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向那裡,只覺得那故人就在天上。
衝進內,安內梅斯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被扔到了高空,然後又猛的覺得沉重,她知道自己的身體開始下落了,她想要直接飛出去,心想著這次一定要揮出最有力的一擊,直接讓對方從腰部斷成兩截,不會再繼續甩花招甩下去。
但她忽然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來的痛起來,那種疼痛來的更加無情和兇狠,比起那些數十數百個的地雷轟炸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彷彿無中生有,生出了恐怖,像是要切碎她的骨頭,搗爛她的內臟,灼燒她的血液。
副作用嗎,她心想。
背後的雙翼抖動了幾下不受控制了,宛如斷開了鏈接,安內梅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倒過來的夜景快速閃動,月亮在腳下快速下沉,大地在頭頂而自己即將要撞上去,這種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覺,只能默默的等待結果的感覺,她覺得真噁心。
像是回到那個冰雪的年代,自己蓋起黑暗的搖籃哄騙著自己入睡。
被掀飛到磚石泥土和她一起下落,像是一場泥沙的雨,安內梅斯看到周遭的光芒終於退卻殆盡了,周圍的一切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了,然而她又看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東西,一個巨大的漆黑的洞,剛好在自己下落的位置,那是被爆炸炸出的坑洞。
霖看著那場泥沙雨終於下完,最後一粒磚石也落入了坑洞中,他走到洞口前,探頭往下看,下面一片漆黑,他投下去一個照明用的晶石,青色的熒光化作弧線跌入深處,砸在坑底照亮了周圍。
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黑影被覆蓋在泥土是碎石下,露出了一根臂膀一隻腳,還有一半的面部。
「本來是擔心著,既然是未知的異世界,會不會有什麼特別超出想象的怪物級別的人在呢,但後來看到那位團長小姐也還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也會哭泣會害怕,就放棄了這個為我臆想的騎士團長造的連環機關,」霖站在洞口邊,大聲開口說道,「但現在,當作為你這個捨棄人類身份的怪物準備的陵墓,也挺合適吧。」
然而洞的下方並未傳出什麼回應,沉寂一片,霖忽然癱坐在地上,只覺得渾身虛脫般,他開始大口喘氣,額頭全是汗,彷彿剛才的一連串列動耗費了他半生的力氣和精神。
他想,如果是幾個月前,這樣的回憶只可能發生在舞台劇中吧,並且還是自己做主角,獨立上演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打鬥戲,雖說大本的戲份都是在奔跑逃竄。
洞的下面,安內梅斯沉默的躺在柔軟泥沙和堅硬磚石混搭的沙海中,她看著高處微小的洞口,微弱的光線射進來,也無法到達她的身上,彷彿自己被吞噬在了沒有任何出路的黑暗圍剿里。她視線恍惚著,耳邊隱約能聽到霖的聲音。
她又想起來了,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想起了和他們初遇的故事。
想起來達烏斯也曾不耐煩的對自己說,「哭什麼哭啊,有什麼好擔心好害怕的啊,已經跟著我們一起成了月夜騎士,就是要上前線殺敵的偉大的人了,就不能懦弱啊。」
想起來維普懷特也曾用輕細的聲音對自己說,「明明天生有能夠馴服怪蟲的力量,卻還是會和普通小孩一樣總是哭,果然我們還是不可能把安內梅斯你看成怪物,你果然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啊。」
我是怪物嗎?我是普通的女孩嗎?
所有人都叫罵我是帶來不幸的怪物,但是他們卻說我也只是普通的女孩……他們也說我總是哭.……
但是是怪物又如何,是人又怎樣,愛哭又怎樣,不會哭又如何,我只是,還想跟在他們的身後,跟著他們,我再也不用蹲在黑暗裡,即使再可怕的光亮,也能讓它安心的照在身上。
「達烏斯……維普懷特……」安內梅斯從沙碩里抬出了尖爪,高舉起對著那遠處的洞口,像是要抓到什麼,「等等我,你們跑的,太快了。」
我想要,一直緊跟著你們啊!紫色的魔力在她的身上慢慢的開始流淌,彷彿被挖開的泉眼,開始流出汩汩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