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妄之慟夢
當身體完全浸泡在黑暗裡,涌動的暗流在若茗的身體周圍打轉,她頓時覺得呼吸都變的困難起來,領域裡似乎完全被黑暗充斥佔據,連空氣都在裡面都沒有一絲容納的地方,領域裡的黑暗就像是的充填空間的凝膠。
儘管有魔力在肌膚表面進行抵禦,若茗依然能感受的到,那無盡的黑暗中傳來的粘稠和噁心的感覺,像是身在極深的海洋里。
她覺得自己的體力正在一點點的被黑暗的給吞噬掉,如果沒有憑藉魔力來進行防禦,可能自己很快就會四肢無力的栽在地上,變成一個任對方宰割的目標了吧。
這是何等的力量,這黑暗的領域彷彿就是對方內心負面情緒的寫照,達烏斯呼喚出領域就像是在訴說自己心中所有的憤怒,不甘,困惑,不解,悲傷,站在領域內,若茗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達烏斯怒號或低語的聲音。
「你說了這麼多,這就是你討厭我的原因?還真是苦大仇深的感覺,」身處對自己不利的黑暗領域內,若茗依然表現出鎮定的樣子,「那你準備怎麼樣,在這裡殺了我嗎,靠這些黑暗來吃掉我嗎?」
「殺了你?」達烏斯說,「殺了你似乎也不錯,但是我並沒有什麼必須要殺了你的理由,而且現在,我真正要做的,也只是拖延罷了。」
「為了拖住我一個人,就用上了這種程度的力量,你也只有這樣的程度了。」若茗一邊周旋著和對方說話,一邊醞釀著魔力,一直被困在領域內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而要破開這領域,要麼擊倒施術者,要麼使出和領域同等程度的力量來抵消。
「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個值得我做到這種程度的人,但你還是錯了,」達烏斯的聲音在黑暗的深處傳出,「我只是想要破壞。」
「破壞?」
若茗一邊敷衍著詢問對方,同時雙手製造法陣,黑暗中閃爍出兩個淡藍色的光斑,洶湧的水流轟響著從法陣中噴出,以若茗為中心,在地面上蔓延開來,水流湧向領域的邊界,衝進領域的深處,短短的時間內,若茗漸漸把領域裡變成了一片小型的汪洋。
「我一直都在思考著,思考著自己到底需求什麼,一開始我的確只是羨慕著騎士們豐衣足食的生活,可當我也成為了騎士,遇見了那些人,我才第一次知道自己過去的無知,以為只要吃飽了就能得到完全的滿足,但不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在活著的感覺。」
「所以當他們幾乎都死去的時候,我悲傷的快要絕望,明明是對自己來說,那是一生里最重要的東西了,但是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我遠去,而我根本沒有力量去保護好他們,自那以後,即使我再怎麼發瘋的提升自己的力量,卻依然找不到充實和滿足的感覺,因為已經不存在了,能讓我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保護的東西,所以再多的力量也漸漸變得沒有意義。」
「但如果我一直都找不到力量存在的意義,我想我會瘋掉的,所以我渴求著,渴求著能讓自己的力量釋放出來的地方,於是我想,那就選擇破壞吧,就像我的魔力是黑暗意義,本身就只能用來破壞,再無法保護什麼的力量那就只能拿來破壞了。」
真是,瘋狂的邏輯啊,若茗心想。
她靜下心來,將雙手沒入水中,魔靈體所帶來的感知力讓她逐漸掌握到所有水流的流動,她閉著雙眼,腦海里漸漸形成了一個粗略的地圖,地圖上一片湛藍,那些全部代表著自己化為汪洋的魔力,地圖的周圍是一圈濃厚的黑,代表著達烏斯的黑暗,隨著對水流量掌控的增加,那張地圖也在不斷的完善。
那些水流,本身就如同偵查的儀器,在這滿是黑暗的地方,她不可能憑藉肉眼和普通的感知魔力的方法去尋找達烏斯的蹤影。
下一刻,地圖上的湛藍里,忽然出現一團詭異的紫色,那是達烏斯的魔力,水流涵蓋了整個區域,那麼達烏斯的身體自然也會接觸水流,水流幫若茗捕捉到了達烏斯的蹤跡。
她沖了過去,順著地圖的指示,朝著那團紫色發起了進攻。
黑暗的狂潮在身體兩側飛快的湧向後方,眼前漸漸的出現了一團和地圖上一樣顏色的紫色光團,若茗繼續接近著,那紫光也越發清晰,到了大約只有十米遠的距離,若茗終於看到了紫光的內部。
那,不是人類的樣子。
虯扎鼓脹的肌肉,漆黑色肌膚在紫光內映射著金屬的光柱,像是被覆蓋了一層鋼鐵的盔甲,再細看,那是鱗片,黑色的鱗片從達烏斯的身上生長而出,手掌和腳掌擴大的像是車輪,帶著鋼刀般尖銳的利爪,一雙同樣純黑的翅膀連接在他的背部,肉膜上掛著黑紅色的血絲。
「這個令人噁心到想要吐的世界,真想把它破壞的七零八碎。」達烏斯的嘴中發出沉厚如古鐘轟鳴的聲音,他的臉部被黑色鱗甲覆蓋,面目猙獰,那已經不是人有的面容了,彷彿帶著一張惡鬼的面具。
而那耀眼紫光的源頭,是達烏斯胸前鑲嵌著的,一塊小型的石頭碎片,啟示錄的碎片。
若茗立即停下了動作,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達烏斯,那還是達烏斯嗎,那還是人嗎,那已經是真正的,名副其實的惡魔了。
「利用了啟示錄碎片的力量了嗎。」若茗說,如果是這樣,那麼能夠釋放出如此規模的黑暗領域,也說的通了。
「啟示錄是那兩位蒼穹之上的神的結晶,那麼這也就是神的力量吧,即使是我自己一開始也無法想象的到啊,這個世界上,還有著這樣不可思議的力量,如果那時候的我就擁有這樣的力量,那麼就什麼都不會失去了吧。」達烏斯看著自己面目全非的手掌,眼中映照著的,是野獸般的手掌,手指都是尖刀。
「你們的那些啟示錄碎片,什麼地方得來的,」若茗皺眉,「如果我記得不錯,分散在月夜界的碎片應該都被靜庭統一管理了,而且就算你們偶爾得到,也沒有理由能夠挖掘出其中的力量才對。」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呢,」達烏斯發出嬉笑的聲音,答不應題的說著,他攤開手掌對著若茗,像是伸出了五把利刃,「看吧,即使是你這樣的天才,也達不到的力量,這就是,這就是我們所走的修羅之路,有了這樣的力量,我們還會再失去一切嗎?我們還有活在痛苦的世界里嗎?」
達烏斯用力的握住拳頭,手腕發出咔咔嚓嚓的爆響,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放在手裡捏碎,尖刀般的手指都插入了自己的手心中,流出鮮血。
「什麼擋在我們前面的都會被這力量破壞成碎屑,無論是什麼天才,還是什麼靜庭,什麼月夜界,白晝界,我們會去往更理想的世界,那個世界再也不會有無限的痛苦和悲傷,不會有饑寒交迫那種度日如年的生活,不會每天生不如死的生活,沒有人能背叛和暗算我們,沒有人會搶奪我們,再也不會有人犧牲,更不會再眼睜睜的看著重要的東西失去。」
「狄克,大家,我們會走到最後的,這條遠離塵世的道路,我們會帶著你們的份,去往理想的世界,力量,我們已經將其握在了手中。」
「什麼神的力量啊,你那樣子,只不過是個醜陋的惡鬼罷了。」
「是啊,差點忘記了,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什麼神啊,夜之女王?那種坐在天上的女獨裁者?哈哈,那種東西才是我們最厭惡的東西,所以我們才選擇惡魔的姿態啊,和神對立的,不正是魔鬼嗎!」達烏斯瘋狂高亢的喊叫著,他忽然伸出手直指眼前的若茗,「我決定了,月夜界的天才,你是人類的中的佼佼者,那就由你來做我們的祭品吧,獻祭給我們褪去凡身通往人世之上的境界的這條道路,最後的台階。」
已經多少年了呢,那是自那一晚以來,若茗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的感覺了,那種感覺,是近在咫尺的危機感!
她拚命的釋放了最大程度的風步,整個人朝一側彈開,因為情勢急迫的緣故,她險些沒有撤去多餘的衝擊,撞在黑暗領域的邊層上。
因為達烏斯在更早的時候就消失在她的眼前了,達烏斯的速度也打到了肉眼難以捕捉的程度,若茗只能靠自己的超直感和對魔力波動的感知來進行判斷。
幾乎是若茗閃身的同時,達烏斯已經出現在了她原來站立的位置,濃郁的紫色波動籠罩著達烏斯的手掌,他的手掌如同重鎚般的砸下。
耀眼的紫光爆開,達烏斯像是往地上砸下了一顆強力的炸彈,覆蓋地面的潮水頓時被捲起成巨浪,地面震動,轟隆巨響。
紫羅魔域,達烏斯最強的破壞之力。
近身戰,已經沒用了,若茗心裡立即湧現這樣的想法。
冷靜,冷靜,若茗退到了領域的最邊緣,同時讓自己鎮靜下來,當初作為騎士時訓練出的超常的心智發揮了作用,即使面前站著的是惡魔,若茗也沒有讓自己慌張失措。
不要被對方瘋狂的語言給蠱惑,再怎麼提升力量,僅僅一小片碎片,妄稱和神對等只是痴人說夢,再強的人必定有弱點,深刻的明白這點就夠了,冷靜。
對方的力量的確上升了許多的層次,但是具體提升了些什麼是未知數,但論那力量的破壞程度,已經喪失了和他搏鬥的可能性,但是有一點可以利用,對,那就是速度,達烏斯本身就不是速度型的戰鬥方式,被啟示錄提升后,雖然速度也有提升,但更像是總體提升時的順帶產物,依照自己的最大速度,躲過對方大部分的攻擊沒問題的。
不要被對方瘋狂的語言給蠱惑,再怎麼提升力量,僅僅一小片碎片,妄稱和神對等只是痴人說夢,再強的人必定有弱點,深刻的明白這點就夠了,冷靜。
若茗心中快速的思索著,她深呼吸,這一次,手中湧現出了青色的法陣。
強勁的氣流呼嘯而出,捲動起原本平靜流動著的水潮,水面上頓時湧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旋渦,而旋渦圍繞的中央正是達烏斯站立的地方。
「想要靠攪動的水流封鎖我的行動嗎?怎麼可能會如你所願成為你的靶子,」達烏斯高喊著,羽翼閃動,身體脫離出水面,「這就是任意飛翔在空中的感覺嗎,這就是人類絕對無法擁有的資格啊。」
「還不明白嗎,這裡已經徹底被我佔據主場了,你不過是個任人宰割的羊羔。」他說著,背後羽翼加速扇動,準備撲向若茗。
「羊羔和孤狼,到底是哪個呢?」若茗繼續加大魔力的輸出,幾道螺旋的水柱忽然升上了高空,屹立在達烏斯身體四周,那是風魔法和水魔法混合后的產物,風帶動著水流形成了水龍捲,同時使用兩種熟悉魔法是不可能的,但若茗早在之前就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充足的戰鬥資本。
所有的水柱同時壓向達烏斯的身體,每一道水柱都帶著強大的破壞力,快速流動的水流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鋒利,再加上風的輔助,便化為了旋轉的刀刃。
「就靠這種東西嗎,天真。」達烏斯的雙手再次凝聚紫光,他用力打出一拳,拳頭在水柱的表面激烈的碰撞著,摩擦著,然後那道水柱被炸裂的紫光爆開,重新化為一灘水回到水潮里。
更多的水柱在若茗的操控下湧現,一時間,彷彿數十條海龍破開海面而出,嘶叫著咬向達烏斯。
「再多也是無用,沒有的。」達烏斯連續揮打拳頭,成群的水柱環抱達烏斯,紫光在水柱上不斷的炸裂,閃現,在這黑暗的領域內,成為了唯一的光源,彷彿黑夜裡一場可怖的煙火。
「無駄無駄無駄無駄無駄無駄!①」達烏斯每一次高喊都帶著一發拳擊,此刻的他,猶如瘋狂的陶醉在力量中。
再爭取到這麼多時間,應該足夠了吧,若茗心想。
水柱不再繼續增加,與此同時,周圍的溫度忽然下降,彷彿寒冬驟降。
「這個把戲已經耍的足夠了吧,人類的天才啊。」達烏斯雙手合攏,紫光也到達了最耀眼的程度。
巨大的紫色光球出現在領域內的上空,彷彿一個紫色的太陽。
紫羅魔域·神羅!
紫羅魔域的最強狀態,那紫光如同滅世的死亡之光,所有的水柱在紫光的照耀,在劇烈魔力的衝擊下,同時碎裂散成水花,領域內無數水花從高空降落,像是下了一場的瓢潑的大雨。
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達烏斯鋼鐵般堅硬的肌膚上。
「漂亮的組合攻擊,如果是之前的我必定感到棘手呢,不愧是人類中的天才。」達烏斯說。
「說的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什麼很了不得角色似的,惡魔嗎?神?你終究還只是個人類罷了,墮落成野獸的人類罷了,」若茗冷冷的說,冷的想領域內的溫度一樣,「稍微問一個我自己都覺得有些白痴的問題,你覺得冷嗎。」
「我現在,可是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啊。」達烏斯扭動脖子,發出咔嚓的響聲。
「是嗎,那我真為你獲得這股力量感到可憐,這力量的確讓你變強了,也讓你變得像是個白痴。」若茗說。
達烏斯皺了下眉,這時候他也感覺到異狀了,強化后的身體可以抵抗各種各樣的傷害,包括外界極端的環境,比如高溫或者低溫,所以他一開始的確沒有察覺,而現在他發現自己的領域內,彷彿被塞入了一寒冬!
而若茗這個時候主動提醒他,說明若茗此刻,對這寒冷的溫度,帶著十足的自信。
「構築完成。」若茗輕輕的開口。
她靜靜的把雙手攤開,手心貼著水面。
下一刻,寒冰瞬間蔓延,帶著極快的速度,如同閃電那樣的迅速,水面幾乎是瞬間被凍結。達烏斯吃了一驚,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說明對方在這一招里充入了足夠多的魔力,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而做出的準備?
達烏斯本想立即就撲向若茗,用手上的利刃撕開對方的身體,但是他被阻擋了,強勁的暴風雪吹在他的身體上,彷彿一隻巨大的無形的手推動著他,他驚訝的看著自己身體,不知何時他的身上也被寒冰和風雪所覆蓋,那些寒冰風雪彷彿能侵蝕他的身體,冰凍他的關節,他覺得自己四肢都漸漸遲鈍下來,彷彿霜凍。
他忽然明白了,這個領域,在若茗接二連三的魔法下,已經充斥了大量的水元素和風元素,而這些元素也恰好增強了冰凍的威力。
轉眼間,領域內一片冰天雪地!
不知何時,達烏斯的黑暗領域早在若茗的計算下被一點一點的侵蝕,若茗將主場搬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無法擊倒你的話,那就乾脆直接破壞領域本身,雖然我對自己魔力的儲量很有自信,但一直身處你這領域裡為了抵抗黑暗侵襲而不斷消耗,我也會覺得麻煩啊,這一局你敗就敗在,這領域不是你現在這幅模樣的產物,而是之前那個比我弱的你製造的,」若茗說,「黑乎乎的地方已經待夠了,回到原本的戰場吧。」
領域的邊界也被寒冰給覆蓋,凍結,魔法的對抗其本質便是魔力間的鬥爭,若茗的冰壓過了達烏斯的暗,於是籠罩大地的黑球頓時變成了藍白色的冰球。
裂縫在球體的表面裂開,蔓延,然後冰球爆裂,化為漫天的碎屑。
「真是個,讓人難以想象的女人。」達烏斯沉默了片刻,他開口說到,看著那站在冰之細雨降臨的中央的若茗,「所以我才,討厭你這樣的人。」
「我也討厭你。」若茗說。
達烏斯從高空中落回地面,雙腳接觸地面的瞬間,他的臉色扭曲了一下,但因為被鱗甲覆蓋,若茗看不到,那是種痛苦的神色,像是有無數的蟲獸在啃食身體一樣。
和維普懷特和烏爾法一樣啊,達烏斯心裡想到,我也正被侵蝕著嗎。
巨大的震動在不遠處響起,若茗和達烏斯同時瞥眼看去,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兩道閃著光芒的巨劍竟然矗立在地面上,彷彿拔地而起想要刺破高空。
兩個人很快明白,那是龐大的魔力外放的表現,兩道光柱,一個呈現著綠色,一個呈現著血紅的顏色。
然後,兩柄巨劍揮斬在了一起。
「看來,那邊也差不多要結束了。」達烏斯說。
「真是麻煩,這邊看來還需要點時間啊。」若茗撓了撓頭,發著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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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①:這個梗出自《jojo的奇妙冒險》里迪奧·布蘭多的台詞,此處借用,無駄的意思即是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