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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地獄

  銀猶豫了一會兒,也僅僅是一小會兒,她握住了門把手,用力下拉,手心裡出乎她意料的竟然有汗液流出,彷彿門的對面真的有什麼令她畏懼的東西。


  門開了,柔和的光芒射了進來,那是純粹的月光,光澤是流水般溫柔的,如果光可以被分為溫柔或躁烈的話。


  「喂,怎麼樣?」霖忍不住發問,銀在他的前方擋住了門,他只能看到一頭青色的長發,而那頭青發忽然下滑,銀似乎抬起頭在遠望高空。


  「你剛才說,你也聽到了會議里的談話吧,那你有沒有從對話中聽到,如今靜庭的上方,正被巨大的紫色法陣覆蓋呢?」銀忽然古怪的回頭看他。


  「啊,似乎是聽到了,你的問題好奇怪,你不是應該比我聽的更仔細嗎。」霖也被對方奇怪的行為弄迷糊了。


  「算了,我先出去,你跟上來。」銀無視了霖的話,自顧自的搖頭,推開門走了出去,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


  「真是沒頭沒腦的對話,你的眼神怎麼像是見了鬼似的。」霖也發起了牢騷,一邊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為了應對接下來殘酷漫長的戰鬥,一邊走出去,手中已經開始凝聚魔力,構築光之弓矢了。


  然而當他也走到屋外時,也和銀一樣呆愣在門口。


  夜空上一片璀璨的星辰,廣袤無垠,彷彿一張能夠遮下整個世界的華麗的幕布,星星是無數細碎的寶石為其點綴,巨大的圓月掛在夜空的正中央,彷彿是那些裝飾里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明珠,是這件高貴布匹魅力的核心所在。


  如此美麗的夜空,彷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炫目多彩,哪裡有什麼巨大法陣那種會玷污這夜空之美的東西呢。


  更令兩人吃驚和疑惑的事情是,原本應該像是戰場一樣戰火衝天,刀槍劍戟碰撞轟鳴,可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靜謐,不,或者說是死寂一般的景象吧,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冷風流竄,地面和牆壁乾淨彷彿能反射月光,完全沒有想象中那樣到處是碎裂的痕迹,掀起的石磚瓦片,和癱倒在地都能堆成小山坡的屍體,還有染紅街道和天空的血氣。


  整個月夜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了,一切一切都彷彿沉睡在了世界的某個角落,只剩下這座空蕩蕩的城市,就連這城市也都好像睡著了一樣,安眠的,像是死了一般。


  「人呢,人都去哪裡了?」銀疑惑的四顧著,視線從街的一頭望到另一頭,寂寥的街道直直的蔓延至兩側的遠方,看不見盡頭,盡頭處彷彿被黑暗吞噬了,連同牆面上掛著的路燈的火光和灑下來的月光一起,她有些焦急,「不是應該會有大片大片殭屍般的軍團嗎,為何不見任何蹤影,騎士們也都不在,就連原本街道的巡視看守都沒有。」


  「你聽,有樂曲的聲音。」霖一直站在銀的身邊沒有說話,待銀焦慮了一番,忽然開口,帶著幽詭的感覺。


  「什麼聲音?這麼安靜,哪裡來的聲……」銀剛想回頭呵斥身邊這個令自己困擾的男孩,但身體忽然僵住了。


  真的有聲音,不是人在說話,或者月鳴鳥的啼叫,更不是什麼風聲,或者其他嘈雜的噪音,那的確是樂曲般的音響,從遠方傳來,悠悠揚揚,帶著神秘感,因為銀聽不出那聲音是從哪裡來?一會兒彷彿是從左邊,一會兒又樂聲又長了腿般的跑到右邊,再聽,似乎是從前方很遙遠的地方飄來此地,遙遠的彷彿跨過了山和大海,但眨眼般的功夫,聲音的源頭又飛走了,似乎飛到了高空之上,聲音從那星辰的縫隙里降落。


  聲音越來越大,銀覺得有些悚然,她忽然又覺得聲音並非從任何一個地方傳來,根本就在自己的耳畔迴旋,或者在腦海里吟唱,但不知為何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鬆弛,不聽自己的使喚,自己的神經彷彿都脫離了控制開始休眠,漸漸的,銀甚至能挺清楚那樂曲的節奏節拍,每一個旋律她似乎都聽出來,但她知道,自己在音樂上沒有什麼造詣,


  是吹奏笛子的聲音,銀忽然明白了,那悠揚的樂曲,是從笛子的每一個口中飄出的,有什麼人在一個她不清楚的地方,不知道為誰彈奏起無名的樂章,在這片死寂的大地上,還有一個銀不知道的第三個人存在。


  找到他,是不是就能明白此刻的現狀了呢?


  危機感忽然在她的腦海中炸開,那是長年的經驗賦予自己身體的記憶,一股不懷好意的冰涼感像是外表細膩的蛇,突然爬上了她的脊樑,吐出的信子掃動著脖頸後方的每一處,讓人渾身覺得顫慄。


  有人在自己背後想要攻擊自己,銀立刻反應過來,以她的身上,加上鍛鍊出來的反應力和洞察力,沒有多少人能夠從背後偷襲她成功的,她自身就擅長偷襲和暗殺,所以對於她來說,比起眼前,她一直都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後。


  然而真正讓她顫慄的原因是,明知道有危險逼近自己,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了,她本來立刻就該拔出刀回頭一個凌厲的反擊,但她無論如何下令,自己的身體都一動不動,彷彿麻木了一般。她想起來之前在那笛聲下感受到的一股肌肉鬆弛感,忽然就明白了那笛聲不是為了其他人而吹奏,正是為了不利於自己而奏響的!


  「喂,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一直不說話?」銀突然記起來自己身邊還跟著霖,如果有敵人逼近,他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而且他的那張嘴,會保持沉默這麼長時間嗎?


  一切一切都太奇怪了,甚至說詭異,這個世界都彷彿被人替換了一樣。


  「在準備從背後把一個人殺死的時候,無聲不是更好的選擇嗎,你還說自己管理的分團的前身是暗殺部隊,你這樣真的適合做團長嗎?」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麼近,銀甚至覺得他的吐息都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那個混賬是在死皮懶了的接觸自己身體嗎,銀心中禁不住想,覺得厭惡,那更厭惡的霖此刻帶著冰涼感的聲線,彷彿真的是蛇的信子,讓人脊背發涼。


  「所以說我不是讓你給我住嘴,不要再從否定我團長身份這點上發出嘲諷的話了嗎。」銀咬著牙說,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真的在咬牙切齒,畢竟身體已經麻木了,身邊這個男人果然讓自己很火大,但更令人火大的是,她現在就想回過身去一刀削掉對方的嘴,可是她動不了。


  「你現在可是在我的宰割下呀,團長小姐,你還不清楚立場已經轉變了嗎,現在你是獵物,被刀子抵著的是你,握刀的人是我,」銀覺得霖的聲音越發令人作嘔了,對方似乎把嘴放在了自己耳邊吹氣,「我現在就能直接砍掉你的脖子,但我要好好想想,怎樣做才能讓我一直被你追殺而不悅的心高興起來。」


  「沒想到你不僅油嘴滑舌,還那麼的惡趣味,全世界男人都應該因為你而覺得這個集體丟人,」銀毫不客氣的說狠話,霖的行為讓她產生了羞恥感,她的青春都用在了努力讓自己更像一個稱職的團長上,所以對於男女之事基本不接觸,從來沒有男人這麼近的和自己談話,腔調還是怪裡怪氣的,這也讓她產生了比羞恥感還有大上許多倍的怒意,「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傢夥,果然還是處處想要知我於死地啊,只是沒想到你還留有這種把戲。」


  「嗯,什麼把戲?」霖玩味的說。


  啊,真討厭真討厭,這個男人說話的口氣,真讓人厭惡,銀心裡瘋狂的唾罵著霖。


  「這個讓人麻木的笛聲也是你搞得鬼吧,又是什麼奇怪的機關?」銀冷冷的說,「我說呢,為什麼一開始我沒聽到聲音,但在你的提醒后就忽然聽到了呢,你提醒我就是一機關的開關吧。」


  「哈哈,」霖陰陽怪調的輕笑了一下,「這種事我可做不到,我不是沒有團長大人你厲害嗎,如果連讓你喪失行動力的事情都做得到,怎麼會被你追殺那麼久,團長大人你可真是愚鈍啊,這麼愚鈍你到底是怎麼當上團長的?不會是靠後台關係吧,你本身難道說根本沒有足以擔任團長的實力?」


  「你給我閉嘴,火大火大,信不信我吧你的舌頭割下來,」銀覺得自己的後頸上一股冰涼感在上下遊動,彷彿冷血的蛇在舔舐她的肌膚,她想那可能是霖用什麼兵器放在自己身上玩弄著把,「你說我沒有當上團長的實力?你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傢伙知道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在我耳邊絮絮叨叨,銀是覺得擁有團長的實力的。」


  她大聲的喊叫著,帶著惡言惡語,最後甚至變成了嘶吼,身體動不了,她至少要在言語上做出抗爭。


  「銀這個名號,一定要坐在團長的位置上!我就是為了做到這點,一直努力至今,你這個外人,別在這裡胡說八道。」


  「我可沒在胡說八道,」銀的耳中,霖的聲音依舊狡黠,彷彿完全不被她的話動容,「難道你心中不是這麼想的嗎?」


  「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根本沒有多強,團長這個名號,在你手裡完全被玷污了。」


  銀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重物砸了一下,霖的話彷彿是頂重鎚,那句『團長這個名號,在你手裡完全被玷污了』似乎有千斤沉重,她不說話了,頭也漸漸無力的垂了下去,往事浮現腦海,她的心裡也忽然冒出了一個懷疑。


  是啊,我真的,適合當團長嗎?

  「我,我一直都……」銀結結巴巴的想說些什麼,然而卻被霖更加大聲的話語給組阻止了。


  「看吧,我就知道,早在你的行為和言談上我就看出來了,你根本沒有擺脫幼稚,幼稚說明你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一個孩子還要當團長,真是可笑。」


  霖的話語越來越刻薄,每一個字眼都變成了釘子,不斷的扎進銀的心臟內,扎的她心生疼,但更疼的,是她心中自己對自己的那份猜疑吧。


  是啊,其實我的心裡一直都有著那樣的憂慮,纏繞著似乎永遠都不散開,團長本來就不是我的,我只是耍孩子脾氣而已,能站在這個位置上也不過是僥倖,甚至就連銀這個名字,都不是我的.……

  銀在心中說道,她覺得自己世界變的很冷,這個空無一人的世界,不就象徵著自己真正存在的世界嗎,不被任何人期待,沒有任何人的目光留在我身上,所以我的世界本就是空蕩蕩的,唯有那個人,那個我一直敬仰的人,唯有她會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活著,對,只有那個人……

  她笑了,笑容卻是悲傷的,眼角處濕潤著。


  「竟然哭了,」霖嗤笑,「這麼脆弱,果然不是當團長的料子,給我抬頭看啊,你是不是想見一個人,那就抬頭,順便讓你知道吹奏笛聲的到底是誰。」


  銀就慢慢的抬起頭,這時她才發現笛聲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影同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面前,然後她看清了,面前的那個人有著曼妙的身材,高挺的個頭,身上穿著緊貼肌膚的衣物,鎧甲也只有護住身體要位的幾塊鐵板,和自己一樣便於行動的穿著,所以也可以看清楚對方身體曲線的完美。


  當銀的頭完全抬起,才看清那人的面容,還有她那一頭和自己一樣的青色長發,用紫色的發環綁成豎長的馬尾,垂至腰間。


  對,就是她,那個在世界上唯一一個會把溫柔的視線投向我的人,我終於又見到她了,我真的好想念她,這麼多年,一直想再見到那張和藹的臉,希望那雙視線能再一次溫柔的望向我。


  「姐姐。」銀輕輕的開口,帶著哭腔,此刻,她完全沒有了之前身為團長的颯爽英姿,像是一個被人欺負了的小女孩、


  女人把口邊的笛子放了下來,也同樣看向銀,但是目光冰涼,甚至帶著一股嫌棄和厭惡,那樣的眼神,讓銀的心中不免發寒。


  不,不對,不該是那樣的眼神,不對啊姐姐,你不一直都是那種溫柔的視線嗎,能把我不安悲傷的心給撫平的目光嗎……銀的心中在發出疑惑的吶喊.……為什麼,是這樣的眼神啊!


  「好久不見啊,葵,我的妹妹,不過現在應該叫你銀了吧,雖然那是我的名字。」女人說。


  「姐姐,你聽我說,我只是不希望姐姐的努力就那樣化為泡影,至少要讓人知道曾經有個叫的銀的人,是個想把月夜界帶人和平的偉大人,所以我才借用了姐姐的名字,我只是想幫姐姐完成姐姐的夢想啊……」銀,或者說葵,在女人開口后緊張的說出一連串吐字不清的話,在女人異樣的眼神下,她在害怕著什麼,十分的畏懼,彷彿那種東西能剝奪走她最重要的東西,比生命都要重要。


  「是嗎,但是我的妹妹啊,你帶上了我的名號好,到底做到了什麼?和平嗎?」女人說話,聲音冷酷,和她的眼神一樣,「看啊,這就是如今的靜庭,這就是你用了我的名字好,所引導的世界。」


  一瞬間,葵眼前的世界變幻了,之前那個空寂的世界忽然立刻消失的蕩然無存,火焰的顏色映射入她的瞳孔,她的前方是熊熊燃燒的大火,火焰燒著了整個靜庭,哀嚎和慘叫蔓延在靜庭的上空。火光搖曳中,不時有人影抖動,晃動著,像是張牙舞爪的妖魔,漸漸的她看清了,那是許許多多與敵人戰鬥著的騎士們,他們一次次的揮劍,然後血液飛濺,最後接連倒地不起,屍體被火焰熏烤發黑,天空中,巨大的紫色法陣釋放著不詳的光芒,空氣里滿是血腥。


  這是記憶中的那個靜庭嗎?不,這是地獄。


  「我的名字,真是毀在你的手裡了。」女人俯視著葵,說出的話語字字誅心。


  銀忽然覺得,世界不再冷了,包裹著身體的,是大火的熱度,彷彿要灼爛自己的肌膚,耳邊也儘是嘈雜,不再寂靜,但是此刻,她的心,卻冷了。


  濕潤的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姐姐的名字,果然毀在了我的手裡了嗎,這麼多年來,我果然什麼都沒做到嗎,我沒有能力去繼承那個名字,我再也沒有資格以銀為姓名了嗎,那麼我這一生,還剩下什麼?

  是啊,姐姐說的沒錯。


  自己現在,真的活在地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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