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人VS鬼(一)
萊爾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寬闊的道路上,兩邊是生長茂密的灌木叢,再遠一些是種植的各種樹木。無數飄舞的熒光從那濃郁蒼翠的樹葉中飛出,那是成群的螢火蟲,在此刻這安謐的環境里,倒更像是一些迷失了方向的精靈。
溫潤的圓月高掛在夜空的中央,皎潔的光輝如同輕盈的雨點滴在它身下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這裡是月夜界,永夜的國度,生活在月夜界的人沒有誰見過太陽,也沒有誰能真正想象白晝到底是什麼樣子,除了那些居住在月夜靜庭的騎士團長們,因為這個世界存在魔法這種東西,騎士團長們可以做到將大量的魔力化作連通另外一個世界的空間之門,踏過那扇門,穿越空間迴廊,便能到達那所謂的被稱為人間界的地方,但是普通的民眾自然是想都不敢想的。
萊爾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像是鏽蝕了一般,什麼都記不起來,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因為什麼而來,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記憶彷彿被什麼人給強行的封閉了,他努力的思索,得到的卻只是一陣強過一陣的頭痛。他的大腦猶如一台壞掉的放映機,打開開關之後,機器絲毫無法正常工作,只會發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噪音,還有從那機器零件的縫隙中迸出的火花與黑煙,帶著焦味。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在心中問自己。
萊爾不知不覺的加快了腳步,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裡,但仍然感覺自己應該繼續前進,只要向前不斷的走下去,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彷彿那未知的前方,有著什麼能夠引誘他身體的東西。
景物在眼前飛快的變動,道路在腳下向後退去,萊爾皺了一下眉頭,他猛然的察覺到,越往前走,前方的景色就讓他越發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又加快了邁步的頻率,這一次,他已經看不清道路兩側那灌木叢的詳細外貌了,在他的眼中那裡只剩下一片綠,他跑了起來,雙腿以高速運動著,而那股熟悉感也漸漸的產生了變化,變成了一種溫馨的感覺,就好像,在那不遠處的前方,有著一扇為自己打開的大門,令人心暖的橙色燈光從內部射向外側,那裡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歸宿,當自己跨過門檻時,會看到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翻閱最新的報紙,看到一個青絲開始發白但卻風韻猶存的女人憐愛的看著你一步步走近,那是……自己的家。
萊爾停了下來,他就連自己為什麼會停下腳步都不清楚,就如他也不清楚自己剛剛為什麼要跑起來,他只是將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自己託付給了一種模糊的直覺。
他喘著氣,汗水從額角下滑,胸口一起一伏,四周的花草多了起來,他的腳下也不滿的野草,五彩的花骨朵躲在那些綠草之中,像是一群害羞的姑娘,而那些朝著天空,努力伸長著自己身體的野草便是護花的使者,他輕輕的挪動腳,就能和那些護花的野草擦出一片窸窣的摩擦聲。
但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眼前,就在距離他不過五米的距離,有一扇做工精良外表華貴的大門,塗抹著乾淨的白漆。
透過那大門的鐵欄杆,可以看到大門裡面的庭院,庭院的正中間坐落著一棟高大的房子,庭院內部,依舊是種植著許多的花草,或是說這做房子似乎就建立在樹林的內部。
大門的頂端,掛著一塊木板,藍金色的寶石鑲邊,一串優雅的文字用燙金工藝書寫在上,那些文字,象徵著這棟房子主人的高貴姓氏。
普拉斯。
「這裡是,我的家?」萊爾自言自語。
頭部突然傳來一陣極為強烈的痛楚,彷彿被數十道雷霆同時劈中,萊爾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難以忍受的痛苦讓他的面色迅速發白,額角也因此而撐起了青筋,面部劇烈的抽搐,他的雙腿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那份痛苦甚至能順著神經細胞傳遞全身,他不自主的跪倒在了地上,汗水大量的排放,是冷汗,冷汗很快便打濕了他的後背。
「有誰?有誰來,救救我?」他那顫抖的雙唇中吃力的擠出了這麼一串字眼。
萊爾從來沒有感到這麼痛苦過,並不是指那份疼痛的程度,而是對自己現在這無助的狀況,四周空無一人,在自己最需要救助的時候,沒有誰能幫助自己,更悲傷的,是他此刻生鏽般的大腦,他甚至在痛苦時連一張熟悉的臉都記不起來,更不要提思念著某人而強撐起身體這種事情了。
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回到那個讓他不願回憶起的童年,滿是淚水洗刷的時光,他被當成惡魔的遺孤對待,從來沒人給予過關愛,也從來不被人所重視,終日只能活在所有人摒棄與厭惡的眼神中,行走在無數冷言熱諷中。
孤獨,沒有辦法去擺脫的孤獨,被孤獨所詛咒的他最終也只能將自己關在漆黑的屋子裡,蜷縮成一團躲在房間的角落裡哭泣,對著空蕩的四周落淚,灰暗的屋內哭聲迴響,卻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分擔他的這份悲傷。
當你在最最無助的時候,突然發現身邊沒有一個人所停留和駐足,那才是最讓人悲傷和獨孤的吧。
無論是誰都好,快來……快來救救我……萊爾在心中發出呼喚,侵蝕全身的痛楚已經讓他到了承受能力的極限了。
「我在的哦,我可愛的孩子,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邊。」一個溫柔的女人的聲音忽然在萊爾的耳畔邊響起,那麼的陌生,彷彿自己與那聲音的主人相互隔絕了千里,但又那麼的讓人感到熟悉,好像自己,與那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過去。
「是誰?」萊爾輕聲問。
一陣溫暖的觸感讓萊爾全身舒緩下來,緊繃的肌肉鬆散,高度刺激的神經開始疏鬆,那個不知名的人似乎用雙手擁住了萊爾的身體,伴隨著這份讓萊爾不願放開的溫暖,那股強烈的痛楚也消失不見了,代替痛苦的,是猶如從漆黑的冰窟突然墜入舒適的溫泉中這樣的巨大的反差,而這樣的反差卻讓萊爾感到難以割捨。
萊爾抬起自己的手,向著那份溫暖觸感所傳來的地方摸索,指尖觸碰到了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像是一隻溫柔有力的大手。
「你,是我認識人的嗎?」萊爾忍不住這樣開口,事實上他也為自己這種猜測而驚訝,但這是由內而外的真是觸動,他寧願相信這個猜測是真實的。
「我們是最親近的人哦,你也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的孩子。」女人的聲音繼續響徹在萊爾的耳邊,「所以,我不會讓你死去的,你是我一切的寄託,我想看著你好好的活下去,走過每一天,你體內那危害的你黑暗,就讓我,來幫你驅散。」
聲音逐漸的小了下去,但那令人安心的溫暖卻一直沒有從萊爾身邊離開,那個自稱是萊爾最親近的人,像是風一樣,忽然出現在他的身邊,又忽然的離去,但那人又彷彿沒有真的離開,因為那溫暖,還在。
——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邊。就好像是這句的話印證。
萊爾緩緩的回過頭,紅色的雙瞳禁不住的瞪大,他看到了,但是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被陰影所覆蓋,可唯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個身影,也曾讓他魂牽夢縈,思念萬千,和她的姐姐一起,和鈴一起。
這一瞬間,萊爾什麼都想起來了,記憶猶如從牢籠里被釋放的鳥群,瘋狂的涌回他的腦內,他想起來自己正被囚禁在月夜囚塔內,本應按照自己所選擇的劇本慢慢等待死亡的時候,若茗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說鈴來救自己了,明明毫無勝算但那個女孩還是來了,那怕所要接受的未來是死亡,聽到這種事情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放著不管,但自己太弱了,所以自己要變強。
對啊,我現在應該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啊,我是要去打倒自己的血統之力的,讓他臣服與自己,然後奉上自己的力量,擁有了力量,就能去救鈴了。萊爾心說,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有我家的房子,我不是應該被八岐血魔給吃了嗎?
但是,此刻的他儘管思緒萬千,那怕知道現狀刻不容緩,甚至沒有多餘的一秒可以去浪費,因為如果晚了一秒,鈴也可能會死,這種事情是他絕不想看到的。
可他,在看到那道身影的輪廓時,還是忍不住的呆立了,他默默的注視著那個身影,淚水竟從眼眶中流出。
「你是,媽媽嗎?」萊爾對著那道身影喃喃。
一陣強光忽然佔據了他的視野,萊爾覺得天昏地旋,自己又要昏過去了,但在視線完全被奪走時,他彷彿看到了那個身影輕輕的又真實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