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風與潮之夜
「不過啊,萊茵團長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來看一個罪犯呢,難不成是因為兄弟關係嗎,不過我聽說萊茵團長可是素來以冰冷為名,以執行任務為一切的嚴肅的人啊,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為感情而左右自己的行動。」遠處突然傳來了博恩的聲音,聲音之大,在兩側的牆壁間反射,回蕩起來,像是要故意讓萊茵聽到一樣。
誰都聽得出,這是深深的諷刺。
萊茵止住了腳步,沉默著,還是一樣啊,無論二十年前還是現在,即使是經歷了這麼長的時間的沖刷,那種歧視的目光和刻薄的話語,還是存在著的。他心想。
阿塔拉尼感到自己的肚子里頓時冒出了一窩火,像是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燒爛般的劇烈,那是她的怒氣,或許其他的人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啊,這番充滿著諷刺的話語,出現在別人的耳中也許沒什麼,但是在萊茵的心裡,卻會把他內心中那唯一一根緊繃的心弦折斷,所以阿塔拉尼生氣了,她是最了解萊茵的人,也同樣是最關心萊茵的人,凡是傷害到萊茵的人,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她都不會給對方好臉色,那怕那人是一名高貴的騎士團長,在她的眼裡,也都只能淪為需要拔刀相向之人。
縱使是被那白色的骨刺刺穿,只要對方依舊說出那種譏諷的話,她也會拖著被刺穿的身體將刀揮刀那人的面前。
這是阿塔拉尼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就像她自己親口說過的,她要成為萊茵的盾,替他阻擋一切,她要成為萊茵的劍,幫他斬斷一切,她只聽萊茵的話,為了這個誓言,那怕是讓她違逆世界都在所不惜。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著深埋的秘密啊,誰都不例外,秘密這種東西,是會影響一個人的一切的。
她猛的扭過頭去,雙眼含著怒意,視線中,卻只剩下了博恩轉身離去的背影,他向身後揮手,衣角起伏,嘩嘩作響。
阿塔拉尼全身突然顫抖了一下,她隱約的看的到,博恩轉身的剎那,嘴角以微妙的弧度上揚,他的笑容變了,假笑之中多了幾分真實,顯露出了幾分邪魅,像是一個看戲的人被戲中的段子惹笑了一樣,而他欣賞的戲劇中,自己,或是說萊茵,就是其中的小丑。
「我沒什麼意思哦,你們大可不必在意,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博恩的聲音再次響起,沿著通道中的空氣傳遞,逐漸變小,最後歸於虛無,和他的背影一起,消失在了遠處的陰影中。
「別在意,我們走。」萊茵對阿塔拉尼說,阿塔拉尼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果然讓我覺得很討厭啊。」她說。
「其實,他說的對,有時候,我的確是個會被某些感情所左右的人,真諷刺,不是嗎,明明被冠以『冰』之名,但相比起對待他人,我對自己才是最冷酷的。」
是啊,你刻意的把自己凍起來,所以你的內心才是最獃滯的,最迷惑的,比你弟弟還有讓人心酸。阿塔拉尼心說。
靜謐的月色下,夜風盪過山谷中的樹海,成千上萬的樹葉隨著風一起起舞,原本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旦聚集在一起,便有了交響樂般的壯大。
沙羅依然坐在搖椅上,聽著耳邊響起的樹林中被風彈奏起的樂曲,一臉平淡,似在沉思。她的身邊沒有人,鈴在說出自己的心聲之後已經回屋了,只留下她一人在這裡反覆咀嚼那番被傳達過來的話語。
「真是老了呢,沒想到會有被自己的曾孫女給教育一通的時候呢。」沙羅自言自語的說著,臉上卻出現了點點的笑意。
「哦,你也察覺到了嗎,你們兩個之間藏著的那種關係。」另一個聲音從一旁不遠處出傳出,一個黑影從樹蔭下走出,雪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流轉著晶瑩的光華。
「蔡斯,我怎麼會感覺不到呢,」沙羅說,她沒有去看那逐漸走來的黑影,就已經知道了黑影的真身,就像是互相早已熟知的老朋友,這個場景在兩人之間已經如同排練演戲般上演了無數次。蔡斯踩著歪倒的草叢,踏著地面上打下的月影,走到沙羅的旁邊,慢慢的蹲下,這是一狼一人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蔡斯總會在沙羅對著夜空發愣的時候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從樹林里緩緩走出,或是說,也只有蔡斯會從樹林走出來到她身邊吧,就如沙羅自己親口說過的,沒有什麼人是喜歡跑來這片森林裡的。
「我們都有著同樣的體質啊,我能看得到的,她身邊總是徘徊著許多的光子,那是大氣中飄蕩的魔力,它們與她親和,所以才會去接近她,」沙羅說,她的雙眼突然變得異樣閃亮,七彩的實質性的光芒從她的雙眸中散發,像是她的瞳孔中寄宿著一道發光的彩虹,虹光轉瞬即逝,沙羅似乎並不像讓自己的眼睛長時間變成這種摸樣,「這會不會就是命呢,她為了一個吸血鬼的小子而不顧一切的跑來這裡,他們兩人之間有著深刻的羈絆,就像千年之前,我的祖先做的那樣。」
「你的祖先啊,那位歷史上最強的魔法使嗎,」蔡斯說,「那位人稱『傳說的魔女』的菲娜·尼恩,傳聞中她能夠操控大自然的所有魔力能量,甚至能逼近夜之女王的神力。」
「是啊,祖先大人的程度是我遠不能比及的,」沙羅說,「她將我們這一脈的體質發揮到了極限,甚至有可能已經激發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可能性,超過了極限也說不定呢,無限的逼近了神的程度,和她的那位強大的伴侶一起,他們都是處在常人無法觸及的境界里,甚至是在同為血繼人的範疇里,他們都是無法超越的啊。」
「傳說魔女的伴侶嗎,」蔡斯輕聲呢喃,「那個血一般緋紅的身影啊。」
夜風繼續吹盪著,它們從遠方飄來,從遙遠的城鎮里飄來,帶著無數的聲音,風中,似乎有人歌唱,有人舞蹈,有人相愛。與這個空曠無人的山巔,呈現著完全相反的兩種意境。
「沒想到真的能見到啊,那孩子,和她的姐姐真像。」沙羅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個相框,長滿皺紋的手在相片上輕輕的摩挲,相片上是一個女孩,瀑布潑灑般順暢的黑髮秀氣亮麗,女孩的臉上洋溢著精神煥發的神采,她微笑著,有股不屬於普通女孩的氣場,她的身上穿戴著白銀的甲胄,銀色的花紋在甲胄表面鑲刻著。
相片下方注著署名,若茗·尼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