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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萊娜·普拉斯

  普拉斯家族宅邸。


  萊茵推開面前的木質大門,沉厚的響聲過後,露出了屋內的情景,月光透過左側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地板上,落地窗上鐫刻的花紋將光芒打碎成了光斑。正對面是幾座高大的書架,齊刷刷的並在一起,遮掩了牆壁,書架的木質邊緣上還殘留著沒去處理掉的象徵歲月的年輪,架中擺滿了古籍,或是已經淪為歷史的羊皮卷,散發著古老的氣息,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古籍收藏家,情操優雅。


  在這書香盤繞的空間,一柄古老的太刀如同被供奉一般擺放在書架的最中心,那裡有一個放刀劍的刀架,如此不相配的東西出現書海中,就如同是突然闖入羊群的野狼那樣奇怪又讓人膽寒,但這樣的排列,卻還有著一股悼念時間的古怪美感。


  書架的前面是一張寬大的書桌,一個老人正坐在座椅上,滿臉精神煥發,雖然已經張起了皺紋,卻並不喪失年輕人般的精氣神,他那頭銀髮略顯滄桑,瞳孔也是發黑的暗紅,像是即將熄滅火苗的蠟燭,在頑固的燃燒著最後的油蠟。


  「杰特伯父,」萊茵走到書桌前,對著老人說道,阿塔拉尼則是站在門外,沒有進來,萊茵讓她在外面等著,她就會一直站在門外一動不動,那怕是風吹雨淋,就像她自己所說那樣,她是什麼都聽他的。


  「回來了嗎,」被稱作杰特的老人放下手中正在閱覽的文件,抬頭,「聽說你去人間界執行了那件任務。」


  「嗯,」萊茵點頭,簡單的作為答覆,他停頓了片刻,說,「他讓我替他向您問候。」他最後還是應了弟弟的請求。


  「那心裡是怎麼想的呢,在做了那種事情后,」杰特問,「親自將自己的弟弟押送回來,就他親手送入牢獄之災,甚至可能不會再見到外面的世界,這一過程,對你來說,到底只是在心中盪起輕微的漣漪這種程度,還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呢。」


  他拿起旁邊的一個白瓷杯,端起茶壺輕輕的晃動,將其中的韻味完全沉澱,然後手腕一翻,溫熱的紅茶從壺嘴裡噴出,一滴不露的流入杯中,醇厚的茶香從褐紅色的液體中脫出,隨著白色的熱氣一起在空氣里翻滾,繼而氤氳彌散,他用銀勺挖了一塊方糖遞入杯中,兩根手指輕捻勺柄緩緩攪動,優雅的動作嫻熟的像是在歲月的流動里烙下了無數次,他還是個品嘗的好手。


  「喝點紅茶,平復一下心情吧,雖然我不懂你,或是說幾乎沒有人懂過你,甚至是連親弟弟都誤解你,但你現在,應該心裡很不好受吧,」老人將盛放著熱茶的瓷杯放入托盤,推到萊茵的面前。


  「這種東西,我想是澆不開我心中的冰的,」萊茵端起茶杯,沒有品嘗,僅僅是在持在手中把玩,手法巧妙,杯中的液體總是能在即將濺出杯子邊緣的時刻被拉回去,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杯子中央控制著,他的手真的很穩,這是長久的磨練的結果,所以他握劍的時候手也同樣很穩,阿塔拉尼的戰鬥技巧中也有著他的影子。


  「你到了現在,也不理解你的父親嗎?」杰特嘆了口氣,說道。


  他站了起來,推開座位,緩緩走到落地窗前,樹皮般皺起的手觸摸著明亮的窗戶,月光穿透層層玻璃打在他的臉上,「萊茵,普拉斯家族你是知道的,我們被稱為吸血鬼,同樣是天生的戰士,我們代代都是為了稱為光榮的騎士而生的,祖先曾立下誓言,要守護夜之女王,守護月夜界,所以,我們吸血鬼一直都活在長久的戰鬥中,存在於戰場之上,接受著血的洗禮。」


  「但是,您不就是個例外嗎,」萊茵接著他的話說,「您做出了其他的選擇,這違背了家訓,雖然我們傳下了的家訓里並沒有懲罰之類的手段,但您的確違背了。」


  「真敏銳,你似乎可以猜測出我接下來想要說什麼了,」杰特苦笑了一下,「沒錯,我現在只是一個商人,遠離『戰鬥』這一概念的經商的人,沒有選擇最初的那條路,你可以說我是膽小,我也確實膽小,但並不是簡單的畏懼死亡這種東西,我只是隱約的感到不安,我們吸血鬼生來就像是註定要被烙下一個看不見的詛咒,除了我以為,那些走上戰鬥的道路的人在年輕的時候就一個個的死去了,就像是,」杰特的話語開始急促,甚至有些緊張,「在進行著一場延續千年的血的篩選,我們都是這場篩選中的棋子,直到被選中的人出現,宿命是不會結束的。」


  「我還是第一次聽伯父你說這麼哲理的話。」


  「你不也是,從來沒有主動與任何人談過話,今天卻想著找我來了,平常的時候,你寧願站在月下揮動著刀劍訓練,果然是因為放不下弟弟嗎。」


  「我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真奇怪,為何你會這麼說,明明你的眼中還透露著迷惑,」杰特說,「你說我從沒說的這麼哲理,倒也沒錯,畢竟人老了,難免會說些傷感的話,我在我這一輩里,可是最年長的,甚至大了你父親二十歲,你父親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呢,,只可惜,大家都一個一個逝去了,最後連你父親也是,只有身為逃兵的我還在苟活,卻不知道能再活多久。」


  「您的意思,難道是要我把父親的做法全部歸於命中注定或是千年的詛咒之類的什麼嗎?」萊茵問,「你覺得我會接受嗎?」


  「不,現在的你自然接受不了,我只是想說,現實就是殘酷的,命運也是不確定的,就像那光波,你永遠都無法算出它的每一個光子會落到哪個區域,人若是迷茫,是會在命運中站不住腳的,」杰特轉身,面向萊茵,「有些人不會迷茫,是因為他們心中秉持著某個信念,某個他們認為是正確的,即使是死也不會感到遺憾的,而不是處在迷茫中的固執。」老人指了指萊茵的胸口。


  「我只是覺得,你的父親一定是有著他自己的理由,很多事情是不完美的,想要得到什麼,就必定要失去什麼,所以,你也不要太責怪他,然後,你也要做出自己的選擇,選擇你認為的,真正正確的路。」


  「真正的路什麼的,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那種東西。」萊茵說。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只是看你有沒有去認可它的決心,你以為你現在固執的堅守的就是對的嗎?當然,我也沒有資格去評判那其中的對錯,只是,如果真的是正確,那你現在就不會這樣迷茫。」杰特走到萊茵面前,他伸出的手指輕輕的捅在他的胸口處,卻讓萊茵感覺像是能穿透自己的心臟一樣,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伯父也算是半個哲人,只是因為自己太過於拒絕外界了嗎。


  「按照慣例,我想接下來估計要開圓桌會議了吧,你若是有心,就去嘗試一下吧,在你內心深處潛藏的,你所認為的真正正確的做法。」


  「謝謝,」萊茵轉身,走向門外。


  其實他現在依然不能理解伯父話中的含義,但是,托這番話的福,原本堅冰一樣的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鬆動了。


  「對了,」杰特突然叫住萊茵,「萊爾他現在,怎麼樣了。」


  萊茵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個時候,他在我的面前揮刀了。」


  「哦,然後呢?」


  「還稱得上是漂亮的截殺。」


  「是嗎,真奇妙,他不是一直都在你的面前自卑的連抬頭都不敢嗎?」杰特顯得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里總是這樣的畫面,孩子低著頭走著,在和自己哥哥擦肩而過的時候,頭就更低了,想是要把頭塞進地里。


  「他在人間界遇到了一個女孩。」萊茵將側臉轉動給杰特,站在杰特的位置,可以清晰看的到他嘴唇的翕動。


  「女孩?」杰特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萊茵這像是神轉折般的話是哪出,「什麼女孩?」


  「怎麼說呢,感覺,就像是看見萊娜一樣。」萊茵淡淡的說著,然後快步離去,他不想讓其他人聽出,在說起這麼名字的時候,語氣中輕微的起伏。門外很快便只剩下兩個即將消失不見的背影,萊茵在前,阿塔拉尼走在後。


  「這樣啊,」杰特感嘆的說道,語氣里透露著莫名的欣喜,就像是聽到許久找不到對象的女兒突然嫁入到了豪門。


  他伸手拿起了一個相框,樟木製的框架中夾著一張色彩明亮的照片,背景是極為璀璨的夜空,月輪懸挂頭頂,群星浮現,如同黑夜的宴會,月色下,兩個少年站在兩側,同樣的銀髮同樣的赤瞳,左邊的顯得弱氣,右邊的滿臉倔犟,兩人的中間站著一個少女,面容可人,微笑垂掛在臉頰,還透露著少許男孩子般的活力與豪氣,赤紅的頭髮在風中揚起,宛若盛開的一朵鮮花,誘人艷麗,少女比兩個少年都要高,白皙細嫩的胳膊分別摟著兩個少年,顯得那麼親密,溫馨。


  那是萊爾他們姐弟三人唯一的合照,也是唯一被化為永恆的溫暖的時光。


  照片的下方,是黑色的筆跡從左側依次書寫著三人的姓名。


  萊爾·普拉斯,萊娜·普拉斯,萊茵·普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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