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遲來的星星之花
白光漸逝,萊爾緩緩的睜開雙眼,一切的感官都回歸現實,四肢軀幹里像是火燒一樣的難受,晚風吹拂帶來了些許的涼意,臉上不時傳來水珠滴落的感覺,溫暖的水珠。
視野慢慢的擴張,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映入眼帘的是呈現深藍如寶石的夜空,還有點點星辰,以及,少女滿臉擔憂神情和她那帶著淚痕的臉龐,豆大的淚珠正不斷的從中下落,在瞳孔所視的中央迅速放大,然後濡濕自己的眼瞼。
耳朵旁邊傳來溫熱的鼻息,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這裡不是令人膽寒的黑紅色的空間,更沒有什麼少年惡魔般誘惑的聲音和粘稠的血水。這裡是真正的現實世界。
終於,回來了啊,萊爾釋懷的在心中感嘆了一下。
感受到身子中傳來的動靜,鈴將注意力集中在萊爾身上,萊爾正勉強的露出笑臉向著自己開口說道:「呦,沒事吧。」
真是笨蛋呢,明明現在自己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吧,鈴忍不住在心裡發脾氣,但她沒有在嘴上說出來,僅僅只有一點的埋怨也在頃刻被愉悅的心情所代替,滿腔的想要說的話此刻只是凝聚成了三個字。
「太好了。」鈴輕聲說,淚水依然沒有停止的趨勢,若是說剛才是因為擔心,那現在就是激動的淚水。
摟著萊爾脖子的雙臂下意識的加大了力度,柔軟的觸感與少女特有的肌膚的清香刺激著萊爾的神經,他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太,太近了。」萊爾支支吾吾的說。
突然意識到此刻的窘迫的狀態的鈴急忙鬆開手,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個彈跳退向後方,與萊爾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噯味的氣氛,萊爾稍微偷瞄了鈴一樣,鈴的臉同樣如同發燒一樣的紅,像是能從中擠出紅色的汁水,害羞的摸樣惹人憐愛。
心中不知為何傳來奇怪的躁動,萊爾將其極力的壓住,然後注意到了鈴脖子上的傷口,兩個圓形的血瘡,像是被野獸的利齒撕咬了一樣,他突然回憶起之前意識落入血海時看到的景象,一副發狂摸樣的自己緊緊的咬著鈴的脖子,血液肆意的流淌,
心臟像是被刀割了一下,莫名的難受,萊爾吸了口氣,鼓足了勁彎下腰,臉朝地,頭頂對向鈴的方向,然後開口。
「對不起。」深含歉意的語氣,淚花在他的眼眶中打轉。
「咦,為什麼萊爾要向我道歉呢。」鈴一副茫然的樣子反問道。
「因為我的緣故,害你受傷了,」萊爾說,「那個傷口,很疼吧。」
鈴注意到了萊爾飄忽不定的眼神,然後摸住脖子上的傷口,一臉溫柔的微笑,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這點事情我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哦,反倒是我要謝謝萊爾你呢。」
「哎?」這次輪到萊爾茫然。
「因為正是有萊爾在,我才能想現在這樣安然無恙。」
「什麼叫安然無恙啊,你明明都差點死了,抱歉,都怪我太弱了,弱到毫無還手之力,弱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一再受傷,我,我……」萊爾低著頭自責的說,最後支支吾吾,泣不成聲,難受的感覺在他的心裡再次擴大。
臉部突然傳來柔軟的觸感和溫暖的溫度,萊爾驚訝的抬起頭,鈴將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溫柔的撫摸,像是在摸一隻溫順的貓咪。
「萊爾你真的很努力了,在被抓走的那一段時間裡,我一直都身處在黑暗中,我的身體與心靈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疲憊,但是我一直沒有放棄,因為我相信萊爾會來救我的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很奇妙的非常非常那樣相信著,於是,在我最危險的時候,你就真的出現在我的身前了,和之前一樣,你總是在我最危險的時候都會擋在我的面前,替我承受所有的傷害,所以說啊萊爾,正是因為有你我才能得救啊,你真的救了我,當我看到你背影出現的一刻,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鈴……」
「所以說啊,」鈴閉上眼睛,嘴角上揚,縱使是此刻是黑夜,萊爾依然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太陽,鈴的笑臉溫暖又美麗,就像是在……釋放萬丈光芒。
「謝謝,真的謝謝,謝謝你原諒我的懦弱。」萊爾說,但其實,他在無聲的痛哭。
你就像是一輪太陽,將黑暗中的我照亮,但是,我卻沒有回報那份溫暖的力量,我太弱了,弱到無法站在你的身旁,能夠守護你的人,我也許真的沒有成為那個人的資格吧。他心說。
悲傷的暗潮,此刻依舊吞噬著少年的內心。
黑雲遮蔽了明月,光芒黯淡,四周靜謐的出奇,蔡斯出於不便打擾兩人的時刻的紳士風度消失在樓頂,晚風時而吹過,卻沒有帶出一絲樹葉窸窣的聲響,萬籟俱寂,世界像是在為給予兩人片刻的安寧而沉睡。
氣氛突然安靜的出奇,讓鈴覺得渾身不舒坦,她與萊爾挨著坐在一起,抬頭望著天上那輪圓月,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幾天前兩人一起坐在碎石上談心的時候,那時候萊爾並沒有將自己的心事對自己訴說,但是鈴自己也沒有強求,只有在真正有了想要說出來的想法,那時候才能真正的解開心結。
像是為了緩和有些尷尬的氣氛,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萊爾卻是搶先開口了。
「孤單的蜷縮在角落,或是忍受著其他人蔑視的目光,在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里,一直都只是重複著這兩種事情。」
「哎?」鈴發出疑問的聲音。
「我從小就是孤兒,我甚至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母親的樣子,從小我就只有哥哥和姐姐,還有伯父,別人告訴我,正是因為我的出生,所以父母都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鈴有些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
萊爾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從小就從別人的嘴中灌輸到一個理念,我的母親,是月夜界不能容許其存在的罪人的後代,他們說母親的血統是罪惡的血統,是不被允許流淌的,然後,就在我出生的那個晚上,出現了一些事故,具體發生什麼幾乎沒人知道,但是,就是因為那一晚,我的母親的真是身份暴露了,背負極度罪惡的女人,惡魔的後裔,這是別人對她的稱呼,然後,不久之後,母親就消失了,或者說,她死了,背負著極惡之女的罪名離開了人世。」
「不會吧,」鈴頓時感受到從萊爾身上散發的海潮般的哀傷,她的心也難受了起來,「那你父親呢?」
「父親是守衛月夜界的最強兵力——月夜騎士團的一員,本應該是身為光榮的一職被人敬仰,然後榮華的過完其一生,但是,」萊爾頓了頓,繼續說道,「他在母親死去的時候,也死了,別人告訴我,在國家與愛妻兩者之間,他選擇了後者,選擇了那個被世界唾棄的魔女,原本是光榮的騎士最後淪落為了罪人,本身包庇罪犯就是大罪,再加上他為了母親的安危而反抗法律,再加上原本騎士的身份,他的罪過更是不能容忍,所以他們兩人一起被送上了裁決的刀下。」
萊爾靜靜的說著,就像是在講述著一個普通的故事,但是他臉上此刻顯露的表情,已經深深的暴漏了他此刻難以忍受的心情,痛心,悲傷。
「然後,」萊爾的講述還沒有結束,他語氣變得急促起來,呼吸的幅度開始變大,甚至顯露出難以呼吸的表現,他現在,正在忍受著內心痛苦的掙扎,來重新回顧那塵封的悲傷記憶,「兩位月夜界大罪人最後留下的,就是一個剛剛誕生卻已經被烙上了罪惡之血的可憐的生命,那就是我。」萊爾露出微笑看向鈴,但是鈴很清楚,那是他極力忍受著痛苦做出的假笑,他若是不這樣勉強自己,他會忍不住在下一刻就崩潰的,但他還是這樣子說下去了,只是為了鈴這個原本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人。
「我沒見過父母的樣子,有關他們的一切東西都被銷毀的一乾二淨,彷彿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他們的存在一般,但是在其他人的心中早已被刻下了深深的印象,那就是我,一個背負著所有罪惡的倖存者,我的童年裡沒有父母的關愛,我的家人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伯父。」
「伯父是個商人,常年忙於經商,但是出於責任,他還是很儘力的保證了我們姐弟三人的生活,但卻與我們之間幾乎沒有過什麼深交,哥哥是個很嚴肅的人,他在我的記憶里一直都保持著一個冷酷的角色,沒有和我有過太深的交談,他的時間大部分都用來練習劍技和魔法上,還有學習各種知識,他是以最強的騎士為目標的人,當然不可能願意與我這樣的弱者有深交,說不定他甚至都不願意認我這個兄弟,因為我的出現,本應該得到的父愛母愛全部化為虛無,甚至也同樣遭到了冷落,於是他更加開始拚命的變強,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證明自己不是罪惡之子,為了洗清自己身上莫須有的污漬。」
「但是啊,我想,爸爸媽媽他們就真的是必須要死的人嗎,他們到底有著多大的罪啊,其實在我的腦海里,我設想的母親一直都是一個十分溫柔十分善良的女人,但是我卻只能幻想,唯一想她的時候就只能在她的墓碑前默默流淚。」
「說起來,我從小開始,就一直都是一個只會流淚的懦夫,我的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敞開心扉的人,我只能遠遠的看著和我同齡的人圍在一起玩耍,卻不能上前,因為他們討厭我,甚至是害怕我,因為我是背負著罪惡的人啊,我是罪犯的孩子啊,他們從一開始就被灌輸著不能接近我,我是不可以靠近的這樣的觀念,每次我個他們相遇,得到的還有他們蔑視的目光還有嘲笑的話語,為了驅趕我而飛來砸我的石頭。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做啊,我就只能一個人縮在房間陰暗的角落裡哭。」
鈴不禁抓緊了胸口處的衣服,她可以想象得到那種場景,夕陽下一個矮小的少年站在滿是看不起的厭惡的視線中的樣子,孤零零的坐在墓碑前滿臉哀傷的樣子,還有少年獨自一人蹲在角落裡掉淚的樣子,每一張畫面都讓鈴心如刀絞。
「但是,幸好,我還有個姐姐,」萊爾的雙眼頓時明亮起來,陰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語氣輕快起來,那是真真正正的開心。
「萊爾的姐姐一定是個溫柔的好姐姐吧。」鈴說。
「她其實是個很野的女孩,活潑的像個男孩,完全沒有淑女的樣子,就像你一樣。」萊爾噗嗤笑了一下,然後嬉笑著看向鈴。
「什麼嘛,難道我不淑女我很野嗎?」鈴有些不滿的嘟起了嘴,但是臉上卻是紅了起來。
「所以她也是為數不多的女騎士,還是很厲害的女騎士,姐姐她雖然野,但對我還有哥哥都真的很溫柔,她比我們兩個都要大,所以也對我們非常好,總是在我最傷心,一個人哭泣的時候,她都會帶著笑容出現在我眼前,安慰我,鼓勵我,逗我笑,陪我度過在難熬的時光,和姐姐在一起的時間是我童年裡最開心的時間,每次傷心的時候,我都同時期待著姐姐的陪伴,姐姐她真的很積極樂觀啊,所有的流言蜚語她都不屑一顧,她就像是太陽一樣,和她在一起,我就像是沐浴在萬丈的陽光下,心中所有的陰霾感覺都會被除去,姐姐那飛舞在夕陽下的紅色的長發,是我印象中最美麗的畫面。」
那種時光,真的很美好呢,鈴心想。
「不過,為什麼是紅頭髮呢?」鈴發問。
「不知道,聽說是遺傳母親的基因比較多的緣故吧。」
「萊爾的母親不是吸血鬼嗎?」
萊爾搖了搖頭,「母親的真實身份我也不知道。」
「但是,萊爾不是有個姐姐嗎,你的姐姐那麼的好,你過去的生活,應該不會太難過吧,可是,」鈴表情沉了下來,「為什麼,你還會有著那樣的眼神呢,那樣孤獨與悲傷的眼神。」
「十歲那年,姐姐她,也死了。」萊爾說道,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鎚一般深深的砸在鈴的心上,也同樣砸在萊爾的心上。
悲傷的話語在空氣中輕微的迴響,卻似是哀鍾齊鳴。
「姐姐是在執行騎士團的秘密任務時死去的,我甚至沒能見她最後一面,明明之前還或碰亂跳在我身邊陪我說話的人,卻在幾天後變成了逝者,連屍體我都沒見到,」萊爾說道,像是在吟唱最悲傷的詩歌。
「聽到姐姐的噩耗時我感覺天都快要塌了,但是,我很弱啊,」萊爾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懦弱的我只能繼續重複著抱頭痛哭這種事情,哥哥在那之後也只是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掉淚,只是把對自己的訓練變得更加的刻苦了,那時的哥哥只是給了哭泣的我一個嚴厲的眼神,我想他是真的很恨我吧,不僅因為我的緣故失去了母親,姐姐死去后,我只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變成弱小到讓人噁心的一面。」
「我一直都在自責自己,如果我不那麼弱的話,說不定就能去救姐姐了,姐姐就不會死了,後來的我,就一直處於內心與外界封閉的狀態,獨來獨往,那時的我,幾乎已經對世界絕望了,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悲傷。」
「不可以消沉啊萊爾,」鈴突然大聲說道,她雙手緊緊的按住萊爾的雙肩,將他的臉拉到與自己的面對面的狀態,四目相對,堅定的光芒在鈴的眸子閃爍,「我想萊爾的姐姐也肯定不希望看見萊爾因為自己的死而消沉傷心的摸樣吧,因為她是那麼的溫柔啊,就是因為不願意看到你那副摸樣才會去關愛你,陪伴你的嗎,所以,就算是為了姐姐的心愿,萊爾你也不能一直都消沉下去。」
萊爾目瞪口呆的看著鈴,許久,開口說道:「真的很像呢,你和姐姐,說的話,都那麼的像。」
「哎?有嗎?」鈴有些害羞的收回了手,紅著臉撓著自己的腦袋。
萊爾沉默片刻,嘴唇幾次欲張又止,最後嘴角上揚,露出真心的微笑,只是說了簡答的一句話,「鈴,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鈴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正在努力阻止話語的時候,萊爾突然站起身來,手中綠色的光芒閃耀,下一刻,一個物體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空間魔法?鈴心中疑問的同時,看到萊爾將那個東西放在了頭頂,她的瞳孔突然放大。
戴在萊爾頭頂的是一定帽子,是鈴曾經看上的,與萊爾的著裝很配的,本來就預訂好了當做禮物送給萊爾,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萊爾手上了。
「謝謝你的禮物,鈴,我真的很喜歡哦。」
「你喜歡就好。」鈴開心的說。
萊爾向屋頂邊緣走去,視線在下發掃了幾圈,遠處同時傳來了汽車引擎轟鳴的聲音。
下一刻,萊爾轉身,帶著神秘的微笑,說道:「是時間了。」
彷彿是流星的光芒掠過天際,卻是自上而下的,在高空里從一個光點開始,爆出了極盛的花,數百條流光墜落,七彩的光瞬間照亮了兩人的臉。
那是,煙花!
下發不斷的有煙花射向空中,彷彿道道逆射的流星,彷彿花的種子在空中引燃,肆意的盛開,黃色如同太陽花,青色的吊蘭,紅色的玫瑰,還有白色的大麗菊……
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煙花,短短的剎那夜空就變成了花籃,煙花逐漸散開,空中留下了用特殊方法製成的如同星星璀璨的四個大字,那是煙花的火星組合而成。
生日快樂!
原來他也記得我的生日,鈴心想,激動又開心的淚水再次留下,不知道今夜已經流過多少淚了,說不定已經把下半輩子的都流過了,但是,這一次無疑是最開心的。
廢棄大樓的下方,霖,愷,小凡都在蔡斯的帶領下著急的向頂樓奔跑,紅色的蘭博基尼停在遠處,賽特正站在車前,身旁是一堆放煙花的炮筒。
萊爾遠遠的向著賽特比出「十分感謝」的手勢,那是他之前特點讓賽特準備的,沒想到他真的辦成了,而且很出色,和人胃口。
賽特也是遠遠的擺擺手,表示「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