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131她認識的那個徐再
昏暗的病房裏，原本安靜的走廊，忽然之間因為病人的發病變得格外可怖。
馮美媛忽然渾身抽搐著怒罵林羨，嘴裏蹦出一句又一句傷人的話卻渾然未決，甚至在林羨不注意的時候一頭撞上了冰冷的牆壁。
林羨嚇傻了，她從未見過母親犯病，更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被護士們架著送離病房。
一扇門，像是兩個世界，門內，是馮美媛的嘶吼和怒罵，門外，是冰冷到讓林羨仿佛站在冰窖裏的世界。
是她想得太容易了，以為不過是住院陪護而已，從未想過真實的情況比她想象得更為可怕。
她抹掉臉上冰冷的眼淚，聽著裏麵馮美媛痛苦的哭喊，顫抖著蹲到地上，顫抖著手給米莉打電話。
“米莉，我媽她……發病了。”
聲音忍不住地顫抖，毫無意識的將自己的恐懼泄露了出來，也唯有對米莉，才敢將自己的情緒如此毫無保留。
米莉急了：“你先別著急，既然是在醫院裏，有醫生有護士，他們會處理的，你不要害怕，鎮定一點，你媽現在需要的是鎮定，過一會兒就好了，相信醫院。”
要不是米莉有事要先返回南市，她一定立刻趕來醫院。
林羨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我媽她這幾年……一直都這樣嗎？”
“阿姨她其實也意識不到自己發病時候是什麽樣子，可能會說一些傷人的話，做出一些傷人的事情，但這都是無意識的，如果她真的說了什麽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記住，她現在是一個病人，很多時候她也不得已，生了病的人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的。”
林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從未怪過母親，但親眼看到母親發病卻又是另一種心情。
她死死地握著手機，蜷縮著身體，緊緊地抱著膝蓋，想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如果她聽不見，是不是就可以假裝母親並沒有那麽痛苦？
可從裏麵傳來的痛苦嘶吼是那麽真切又清楚，每一聲都像是對她的控訴。
這七年，她自以為自己已經是金剛心了，卻仍因為今晚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而害怕地無法自已。
“徐醫生，這邊。”
護士忽然喊了一聲，林羨仿佛聽到了清晰的腳步聲，眼前忽然多出了一雙黑色球鞋，她怔了兩秒，頃刻之間，來人便從她眼前經過，徑自進了病房。
“束縛帶，鎮定劑，控製病人的四肢，撬開嘴巴。”
熟悉的聲音，令林羨一瞬間恍惚，倏然之間，身體僵硬地動彈不得。
這聲音……
即便隻是聽到聲音，她都可以在頃刻之間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
徐再……為什麽會是徐再……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裏的嘶吼漸漸停止了，走廊上，依舊是昏暗的燈光，林羨的身體也停止了顫抖，卻滿腦子都是徐再的聲音。
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有些事情就那麽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病房的門，哢嚓一聲開了，林羨下意識地抬起頭，記憶裏的少年已經長成堅毅的男人，清晰的五官和分明的臉部輪廓，米一個角度都是林羨曾經喜歡不已的。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身上還帶著點酒氣，眼神卻格外的清醒。
林羨的心就那麽沉淪在了他的目光裏，在他看著她的時候，她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那個少年，一切仿佛什麽都沒變，但又什麽都變了。
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狼狽不已的自己。
“這位是負責你母親的徐醫生，徐醫生本來今晚是不值班的，不過穩妥起見還是把徐醫生叫來了，以後有什麽情況你們家屬可以隨時和徐醫生溝通。”
護士扶起狼狽的林羨，耐著性子繼續和她溝通：“你媽媽已經沒事了，我們給她用了鎮定劑，睡一覺就好了，不過作為家屬，你還是要顧及一些你母親的情緒，像剛才那樣的爭執以後最好不要再有了，你們把人送進醫院也是為了治病對嗎？”
林羨胡亂抹掉臉上的眼淚，低著頭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護士走開了，徐再卻仍在原地，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她的身影。
沒想到重逢來得如此突然，在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的情況下毫無預計地發生了。
她還是她，即便化了濃妝，即便外形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可她還是她，是七八年前他曾一眼就放在了心上的那個姑娘。
令人窒息的沉默感令林羨心尖兒止不住地顫抖，在她意識到該說些什麽的時候，徐再卻開口了。
“你媽媽的情況目前已經穩定下來，每日三餐按時服用護士分配的藥，盡量不要刺激她的情緒，一切順著她的心意來，如果情況好的話，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出院，如果情況差需要更多的時間，希望你能有個心理準備。”
徐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聲音裏聽不出一點溫度。
此時此刻，他隻是她母親的主治醫生，如此而已。
林羨勉強扯開唇角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以後可能還要請徐醫生多費心。”
徐再一雙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比七年前更加諱莫如深，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和稚氣，如今的他在林羨的眼裏，已經徹底成長為穩重內斂的男人。
他身上的氣質和七年前已經完全不同。
他好像依稀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徐再，卻又不是。
徐再點了點頭，回身走到護士台又叮囑了幾句，才往另一邊走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和林羨多說一句醫生對病人家屬以外的話。
就好像，他們之間，也隻有醫生和病人家屬的關係。
林羨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時，心口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
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思考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她麻木地走到護士台，躊躇著問：“請問……我媽媽可以換主管醫生嗎？”
護士詫異地說：“你媽媽不是周主任的病人嗎？周主任的住院病人都是由徐醫生負責的，徐醫生是哪方麵做得不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