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日
高仞而挺拔的群峰環繞,山峰之底,一個不起眼的村落,在群峰中實是一個微乎其微的所在。這個村落,少有人知,有勢微的宗族安居在這裡,它的名字叫羅家村。
村路,看去較之過往平坦了許多,數量不多的宅院遍布十餘里,青煙裊裊,煙火人家,十足的鄉村氣息。
村落的中心,羅家宗祠,佝僂著的滿面紅光的大伯羅列出得祠門,腳步略顯急匆匆的沿路而行,來到一處宅院,叩響門扉。
不多時,有嬌聲應門,一位女子打開門栓,讓大伯進入宅內。
「軒兒娘,傲兄弟回來了,還帶來了兩件天大的好消息呢!」
大伯歡笑著,撣了撣身,朝宅內走去。
「你啊,總是故弄玄虛,軒兒怎樣,還不把趕快說出來,總吊人家胃口!」
那女子佯嗔著關好宅門,轉身間綠衫長裙,盤髻玉簪,一派少婦風韻,豁然是羅軒的娘親,嬌巧風姿並沒有受歲月的侵襲。
屋內,站定,大伯呵呵笑著,望著邁進門來羅軒娘親,這才應道:「先告訴你第一件天大的喜事,是族長要在宗祠授禮,立宗碑,刻銘記,特囑我來相告,要刻上你的名字!」
「啊?」
笑容凝結,羅軒娘親雙眸無限放大,被這個消息震撼得張口結舌,急忙雙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發出駭人的尖叫。
對羅軒娘親過激的舉動,似早有準備,大伯探身向前,輕柔地將她的雙手握在手裡,柔聲道:「聽我說!族長之所以有這樣的舉動,皆因小軒在入宗選試,憑實力加入了青陽鎮中最具實力的修真宗派——仙門。聽傲兄弟說,仙門光是附贈獎賞便有四五車之多,而最為貴重的,便是送我族達五種之多的築基修真秘法,對族中後輩的影響,實在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看到羅軒娘親眼裡噙著淚水,嘴唇嚅動著說不出話來,大伯,柔聲再道:「獎賞之中,還有一塊仙石,比我族中的至少大上一倍,品質也更好,單是這些,已經相當於全族的財力。正因為小軒的優秀,族長稱全是你教導有方,才養育出小軒這樣為家族爭得榮耀的奇才,於宗族有大功德,故而為你立宗碑啊!」
羅軒娘親,再忍不住,掩面喜極而泣。過往的艱辛,在這一刻彷彿都湧上心頭,又隨著淚水沖刷而去。
「軒兒……好軒兒,娘……真的值了!」
哭泣漸漸低回,羅軒娘親,淚眼朦朧仰起頭望向眼前這個滿目蒼桑的男子,嚅著嘴唇,艱難道:「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有你陪在身邊,我這輩子還有何求!」
大伯苦笑,將她摟在懷裡,聲音淺淺,有如低吟。
羅軒娘親,淚如雨下,哽咽著,似自語,似嘆息。
「可……可是,你才是軒兒的……爹啊!」
月牙峰,沼河之底。
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形在沼底盤坐,四周無數蘊含著精純土靈氣的氣泡向上升騰,然後迸裂,立時爆發無數的深色光華,朝著那小小的身軀射去。
究竟過了多少時日,羅軒沒有概念,此際,他的神智仍是有著部分的清醒,但周遭的一切已經完全失去了他的掌控。
土靈氣有如決堤的洪水般來勢洶湧,不斷循每一道體內的經脈闖入體內,不斷擴充著經脈的承受能力,弄得全身的氣血似都凝固。
土靈氣在他的身體漸趨飽和之時,他的左手掌心,宛如有某種生命活了過來般,變得瑩亮生輝,彩光流溢。
火般的灼熱,由掌心釋放,激起沼底土靈氣氣泡更加狂暴,彷彿受到了瘋狂的刺激。
幾乎是同一時刻,右手處,亦有了詭異的動靜,無數的寒氣自掌心湧出,冰寒澈骨的氣流狂涌而出,攪得沼河之底盪起道道的渦流,捲動無數的土靈氣氣泡騰起,炸裂開來,然後同樣狂暴的沖入羅軒的身體。
鮮血,衝口而出,強烈的腥臭或許是久居不知臭的緣故,不存心思感之內。隨著土靈氣精華狂湧入體,倏然變成寒熱纏卷而行的氣流,像千萬頭頑皮可惡的鑽洞鼠般在體內亂竄亂闖,沒有一道經脈能得以倖免。
羅軒,經玉老指點,五年築基,根基極為穩固,即便如此,土靈氣的衝擊,仍使他腦中諸般幻象,此起彼消,異變無窮。
不知多少個循環,體內的寒熱流終趨近平衡,強弱相持。
沼河之上,這兩天土院的弟子幾乎都在這附近靜坐修鍊,沒有人願意離開,都想見識下,那初入仙門,土院的新晉弟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竟然在這沼河呆了十日之久。
另外一個原因,也使得眾人不願離開,那是因土院鎮守九峰難得一見的幾位前輩齊聚於此,這種情形,在土院可尚屬首次。
正午,沼河忽然有了動靜,河面之上,一個個十餘丈的旋渦不知何時涌動,不少蘊含土靈氣精華的氣泡,涌動著,迸裂著,使得沼河上空升騰起灰黃色的盈盈靈氣,令人神清目明。
彷彿有了風,沼河的河面盪起一圈圈的漣紋,所有人的目光聚攏在河面,屏著呼吸,聆聽著動靜。
沼河河面,漣紋漸大,一聲奇異的,壓抑的低鳴,自沼河的深處響起,初時尚不清晰,只是數個呼吸之後,漸漸響亮。
涌動,沼泥的泥漿彷彿沸騰,跳躍著,撲騰著,緩緩形成一個數十丈大小的,奇異的圓環漩渦。
砰!
沸騰的泥漿狂暴的翻湧開來,一道瘦小的,細弱的身影,挾帶著氣息的低鳴衝破漩渦,躍上半空。
身影的雙手張開到了極限,痛苦的低鳴似掙脫了某種禁錮,躍離沼河的剎那,陡然化作凄厲的長嘯,久久不絕。
餘力漸絕,瘦弱的身影殘存的力氣再不復在,從躍升的半空中,翻身跌落。
彷彿約好了般,數道金色的光團噴涌而來,將那身影接下,緩緩的落於沼河旁的地面。
眾弟子圍攏過來,看到的竟是觸目驚心的一幕,金色的光團中,一個其貌不揚的少年正昏迷其中。
此刻,那少年容面之上血跡斑斑,身上滿是沼泥泥漿,看去污穢不堪。放眼望去,他裸露著的皮膚看去竟似乾燥枯裂,道道崩裂的肌膚紋痕布滿了全身。
眾目所視,有那麼一刻,少年動了一動,緩緩的睜開了雙眼,望著大家,輕輕的笑了笑,然後又輕輕的合起。眸光乍現的一瞬,那顯露著堅毅的眸子里皆是陡然輕鬆的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