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
2146年7月1日,變異狗小哈有了一個畢生的願望——咬死林西鶴。它死活也沒想到,天生富貴命的它有一天會兼職做警犬。
薑魚從撫恤院要來了D的貼身物品,又問了跟D同班的撫恤院的孩子,最後一次見到D是什麽時候,得到答案後,便和林西鶴帶上小哈直奔目的地。
那是17街和35街的交匯點,一個十字路口。其他的孩子都各回各家了,D照舊出去野,便跟小夥伴們揮手告別。
他順著17街往南走,但沒有人知道他具體要去哪兒。
薑魚在導遊群裏問了,也沒人知道。於是小哈被委以重任,循著D留下的氣味,一路追蹤。可D又偏偏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他喜歡在民房裏穿梭,從這條空中走廊跑到那條,有時還翻個隔離帶什麽的,專挑刁鑽的路線走。
小哈追不了幾步就要猶豫,並躺在地上裝死企圖逃避工作。
好在D的知名度很高,大家都認識這個到處亂竄的小皮帽,幾次追蹤不下去了,薑魚一打聽,就又能得到新線索。
最終他們停在距離夜龍山大約500米遠的地方。
“你說他是想去找我們嗎?”薑魚蹙眉。
如果是這樣,那根據最後一個人在路邊看見他的時間來算,他們很有可能是在路上錯過了。可薑魚打電話給spa會館以及撫恤院,目前為止都沒有D的消息。
恰在這時,小哈忽然朝著路邊的草叢狂叫。林西鶴大步過去,伸手撥開草叢,在裏麵撿到了D的小皮帽。
薑魚神色微變,“D很鍾愛他的帽子,絕不會輕易把它丟棄,除非他出了意外。”
“汪!汪汪!汪!”小哈卻一反常態地持續叫喊,甚至去咬林西鶴的褲腿,看起來很是急切。
“小哈,怎麽了?”薑魚蹲下來試圖安撫它。可一隻狗,哪怕是變異狗,也不可能開口跟她說話。
這時,林西鶴突然打開終端調出程威的照片,問:“你聞到他的氣息了嗎?”
小哈瘋狂甩尾,“汪嗚!汪嗚!汪嗚!”
林西鶴和薑魚對視一眼,平靜的眼神下麵藏著同款驚喜。喜的是程威終於出現了,驚的是D似乎落在了對方手上。
得盡快找到他們。
“報警。”林西鶴當機立斷。
“你確定?”薑魚蹙眉。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找D嗎?他每次出現的時機,他的身份,你應該也有所猜測。越遮掩,越有鬼,堂堂正正好市民,當然要堂堂正正報警。”林西鶴道。
薑魚能隱約明白他的意思,可這個猜測太過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確定其真實性。如果、如果……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林西鶴,張嘴想說什麽,但現在不是坐下來推理的時候,她最終選擇賭一把,撥打報警電話。
至於昨天跟在他們身後的便衣,早就在他們不停的轉場中跟丟了。
接電話的也是老熟人,對方正百忙之中抽空吃晚飯呢,一邊吸溜著泡麵一邊盯著電視轉播的特調局最新消息,等待著發布會的開始。
“你說什麽?小皮帽被程威挾持了?那個環城拋屍案的嫌疑犯?!”他一口泡麵噴出來,都沒來得及擦。
一石激起千層浪。
消息從麻倉警局開始擴散,等傳到特調局,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臥槽這是真的???”寸頭摸了把硬得刺人的頭發,抓起帽子就往外跑。老實臉同事跟在後麵,“組長那兒呢?”
寸頭:“哎呀別管他了,讓他開會去吧,我們先走!”
飛行車在夜空穿梭。
薑魚和林西鶴先一步從找到帽子的地方離開,把小哈留在了原地,“乖乖在這裏等著,聽警察叔叔的話。”
“汪嗚!”小哈控訴著無情男女,就像前兩天的D一樣。
無情男女從不回頭。
“你不需要小哈追蹤,是知道目的地了?”薑魚跟著林西鶴快步穿梭在夜晚的麻倉街頭,晚風吹著她的裙擺,高跟鞋走起路來,也絲毫不慢。
林西鶴照舊雙手插兜,不慌不忙,目光越過麻倉那層巒疊嶂般的屋頂落在最高處,“那兒。”
銅雀。
仿生機器人最後出現過的地方。
“如果說要把陸生和仿生機器人看成兩個獨立的個體,那無論是捉迷藏還是S106,都需要重新考量。”他一邊走,一邊像自我問答一般說著話。
“是誰寄給我的黑色糖果。”
“是誰拋的屍。”
“是誰在引導這一切。”
“誰在追?誰在逃?”
“他希望我找到誰?”
還是長著“鋼鐵之樹”的那棟老式回字樓,還是曲折向上的無人的逃生通道,林西鶴和薑魚拾級而上,腳步聲如驚雷落下。
“砰——”推開那扇緊縮的通往天台的門,冷冽的寒風中,站在天台上的人驚慌失措地回過頭來,雙目圓睜。
程威。
胡子拉碴、眼睛裏布滿血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的程威,頭發長得掃過眼尾,表情有點色厲內荏,把刀對準了他們,腳步卻在下意識地後退,質問道:“你們是誰?!”
薑魚的視線繞過他投向銅雀,銅雀的羽翼之下,躺著仿佛陷入了安眠的D。林西鶴往前走了一步,仿佛很平常地問:“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程威:“你別過來!”
林西鶴舉起雙手,“別緊張,我不是來抓你的,我是來加入你的。”
薑魚側目:???
程威:“你在說什麽屁話!”
林西鶴隨即打開終端彈出一張他與陸生的合照,“看到了嗎?那個幫你拋屍的人,你還記得嗎?”
程威看著照片,驚疑不定,“你到底是誰?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告訴我,他為什麽會變成一個仿生機器人?!他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銅雀泣血又是怎麽回事?你說啊!你是誰?他又是誰?!你們究竟有什麽目的!”
林西鶴挑眉,“看來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程威看起來快要瘋了,可對準了林西鶴的刀卻還沒放下。他滿身戒備,呼吸粗重,看來這消失的三個月過得並不好。
林西鶴無視著他的刀,繼續往前走,“這三個月你一直住在春日照相館?是躲著嗎?像陰溝裏的老鼠那樣?”
“閉嘴!”程威像被踩住了老鼠尾巴。
“看來你不喜歡這個比喻。”林西鶴聳聳肩,回頭看向薑魚,“薑大作家有什麽高見嗎?”
薑魚微笑,“高見談不上,但我能理解程先生,這三個月想必過得非常痛苦。因為他人的惡,平凡的生活被打破,公理與正義的天平開始失衡,沒有人想要這樣的,對嗎?雪季好不容易過去了,回想起來,上一次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陽光下,是什麽時候呢?聽說程先生原本快要升職加薪了。”
程威不至於被薑魚兩三句話打動,可麵對著那雙漂亮又真摯的雙眸,聽著那溫柔的語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個春日。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拿著刀的手開始抖,但也握得更緊。麻倉的冷風一吹,他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們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薑魚仍然盯著他的眼睛,語氣溫和,“我就是有些好奇,在你心裏的天平徹底失衡之前,程先生沒有想過要報警嗎?”
程威怔住,隨即痛苦地用手捂住了額頭,“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我沒有辦法再挽回了,我隻能殺了孟祥為她報仇……讓她清清白白地走不好嗎,有什麽罪過都讓我來承擔好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薑魚:“看來程先生對女朋友真的用情至深。冒昧問一句,情人節當天,也就是你的女朋友出事那天,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呢?”
程威已經改成了雙手抱頭的姿勢,看起來痛苦極了,“我在加班……”
薑魚:“所以她在家中浴室不慎滑倒時,你也不在家,她沒能得到及時的治療,所以……啊,抱歉,是我冒犯了。”
這茶言茶語瞬間激怒了程威,他抬起頭來怒目而視,“你們到底想幹什麽?!那個替我拋屍的人呢?讓他出來!”
林西鶴便在這時抬眸,“他不是變成仿生機器人死在那兒了嗎?”
聞言,程威的脊椎瞬間像過了電一樣,“不對,這不對!他明明說帶走心髒就好的,明明說好的,為什麽又出現了!特調局已經通緝我了,你們都是來抓我的是不是?連那個小屁孩都認出我了!”
林西鶴:“所以你是看到了金光落羽那天的照片,知道事情有可能敗露,才從照相館逃跑的?”
程威咬牙,“他告訴我在那裏躲一陣就好,我躲了,可是——”
話音落下,他又死瞪著兩人,重新把刀舉了起來。他越待越覺得心慌,這兩個人是怎麽找到他的,警察是不是也快來了?他急促地看了眼四周,可目之所及隻有讓人暈眩的無垠夜空,以及天台頂上的呼呼冷風,刮得他眼睛直流淚。
“你們就算不是來抓我的,肯定也是跟他一夥的,對不對?我不會再相信你們了,讓開,讓我走!”他揮著刀就往林西鶴麵前衝,看起來瘋了一樣,腳步虛浮,也沒什麽章法。
可就在他即將靠近林西鶴時,腳尖一轉,那刀又刺向了旁邊薑魚。
柿子挑軟的捏,還算聰明。
“可惜。”隨著林西鶴話音落下,程威手中的匕首突然像被一股大力憑空拍飛,哐當落在地上。而他自己也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秒跪。
林西鶴甚至都沒把手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來,低頭看著他,說:“選誰不好你要選個金屬係異能者?”
程威如墜冰窟。
林西鶴:“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葉佳佳,真的是死於意外嗎?”
這話出來,不止程威僵住,就連薑魚都詫異抬眸。林西鶴也驚訝呢,“你剛才問那麽多,不是懷疑這個?”
薑魚:“倒也沒有到這個地步。我隻是覺得‘讓她清清白白地走’這個說法有點惡心,如果她沒清清白白地走,這仇就不報了嗎?人都死了,深情給狗看。”
說一些大實話時,薑魚從不咬文嚼字。此刻的她,高貴冷豔,餘光瞥著林西鶴,“你的猜測又是從哪裏來的?”
林西鶴正想回答,驀地察覺到來自背後的視線。
D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了,從銅雀的羽翼下緩緩坐起,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明明還是那張臉,卻仿佛換了一個人。
林西鶴幹脆利落地將程威敲暈,轉頭直視著他的眼睛,“現在我該叫你什麽?D?”
“他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沈鹿。”D從銅雀上走下來,站定在林西鶴五米開外,目光沉靜,語氣平和,“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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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快樂!我們這邊沒有吃餃子的習慣,今天隨便吃了點,奶奶煮了菜飯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