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六章 金星的影子

  清晨，一個太陽剛升起來。


  風掠過竹海，傳來陣陣沙響聲。


  象徵著瑩文家族權威的竹堡，建在竹崗山最大的山崗，大竹山上，依勢而建。竹堡，並不是一座多麼宏偉的城堡，而是一座座精巧的吊腳竹樓，點綴在隨處可見的青竹間。


  金星望著眼前的三層吊腳竹樓，樓檐翹角上翻，如雄鷹展翼欲飛，翠綠欲滴的樓體上，隱隱流動著青色的符文。這座建在大竹山最高之處的吊腳竹樓，就是他兩百年裡只見過兩面的父親，瑩文家族的家長，金鑽瑩文的居所。


  竹梯下，早已經候著兩列家僕，清一色的淡綠色粗布長袍。兩列家僕之前，是一位身穿墨綠色緞面長袍的長者，正是竹堡的老管家，在竹堡已經七百多年了。


  「金星來了。」老管家道，臉上帶著恰如其分的淺淺笑意，道：「大人要到三個太陽升起時才早食，你要等等了。」


  「多謝管家。」金星點點頭。


  食廳就在二樓正廳的左側，當金星依照老管家的示意，踏進食廳時，他的父親已經坐在方形竹餐桌前了。


  金鑽瑩文看上去如同三十多歲的人族模樣，銹紅色長袍，五官稜角分明，一頭烏髮極短，金色雙眸目光深邃沉靜，不怒自威。


  金星彎腰行禮：「家長大人。」


  金鑽微微頷首，道：「坐。」


  「謝家長大人。」金星道，坐到金鑽的對面。


  餐桌上的早餐簡單得很，一盤清蒸竹筍，幾根油條，兩碗皮蛋瘦肉粥，兩碗西紅柿雞蛋面。只是，在靠近金鑽手邊之處，還有一個潔白的極小的瓷盤，裡面有兩片新鮮的竹葉。


  金星端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拿起竹筷，開始吃起西紅柿雞蛋面。


  「是竹堡的面好吃，還是黑城堡的？」金鑽慢條絲理地剝開一隻竹筍，道。


  「竹堡的面最美味。」金星放下竹筷，道。


  「繼續吃，今日你生日，說話不必放筷。」金鑽道：「在你下次百歲生日之時，你若是還沒有開啟魔力源洞天，就不必回竹堡了。」


  金星握著竹筷的手一頓，卻沒有放下竹筷，道：「金星愚鈍，令大人失望了，望大人寬恕。」


  金鑽咬了一口剝開如白玉般的竹筍的筍尖，道：「你若是開啟了魔力源洞天，以後，你的名字，就是金星瑩文。」


  「謝大人。」金星道。


  金鑽看了一眼系在金星懷裡的龍蛋，道：「把龍蛋取下，看著礙眼。」


  金星起身鞠躬，抬起頭時神色平靜道：「大公夫人說過，龍蛋一刻也不可離開金星的懷抱。」


  金鑽並未抬頭，淡淡道：「好，你可回去了。」


  金星再次鞠躬行禮，道：「謝大人。」


  看著金星的身影在門口消失，金鑽拿起小小白瓷盤上的一片竹葉，含到嘴裡，頓時，一道極為清揚的如同小鳥般的叫聲響了起來。鳥叫聲歡快，抑揚頓挫。


  一人出現在門口，是剛離去而返回的金星，只是，此刻，他神色木然，一雙金眸眼神渙散。


  「風吹竹葉聲聲響。」金鑽拿起嘴裡的竹葉，緩緩道。


  金鑽話語才落，金星雙眸頓時一亮，目光熾盛，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木然的神色一掃而空，反而透著幾分陰冷。


  「家長大人，此刻才喚醒我，真是讓我好生難受。」金星道，說話之聲極為清冷，與平時溫潤的聲線截然不同，語氣之中，似乎對眼前的家長大人，並不怎麼恭敬：「困在那個蠢貨的身體里一百多年了，日日都想取而代之。」金星一邊說話，一邊將胸前的系帶解開，將兜著龍蛋的七彩網袋隨手一扔，道：「真想把這個臭蛋給砸了。」


  「雖然那個金星蠢了些，他不愛發牢騷，這點你不如他。」金鑽道。


  金星隨意坐下，拿起竹筷，繼續吃起剛才只吃了一半的西紅柿雞蛋面，含糊不清道：「還是黑城堡的面好吃。」


  「很快，神燈就會出現。我們已經看到未來的景象，就在鋼鋸嶺島上，在文瑩的手中。」金鑽道：「你所做的，就是要將神燈奪過來，殺了文瑩。」


  「很快？有多快？」金星大口大口吃著面，道。


  「放——筷。」金鑽道。


  金星握著筷的手一頓，終究還是放下筷，他微低著頭，一雙金眸里閃過一絲冷意，稍縱即逝。


  「巫師們推算，應當是在光源熄滅后不久。」金鑽道：「三人之中，你得到的喜愛最少，他日若是拿不到神燈，你就永遠不要想出來了。」


  「家長大人是說，若日後我拿到了神燈，我就可以取代那個蠢貨，成為我身體的主人了。」金星抬頭，道，神色冰冷，語氣更是冰冷，整個人，好似一塊暗黑島的千年寒冰。


  「不錯。」金鑽道。


  金星冷冷笑了。


  「你最好想辦法可以吃到菠菜。」金鑽道：「沒有菠菜，以你的資質，百年裡，你無法打開魔力源洞天。」


  「父親大人，您可真會為我出難題。」金星道：「只有忠奴咒生效了，才有菠菜吃。您明明知道，我身體里有了睡眠意識，當日施展忠奴咒之時，忠奴咒並未在我身體里生效。」


  「若是吃不到菠菜，你就與他一般蠢了。」金鑽道。


  「為何要殺了文瑩？」金星道。


  「莎拉皇后要她死，她就必須死。」金鑽道：「鋼鋸嶺島是自然之地，最好動手。」


  「可是-——」金星道。


  「雨落窗檯滴滴沉。」金鑽道。


  他話音才落，金星頓時雙目一閉，頭一垂，整個人松垮垮倒地了，竟是昏睡了過去。


  「你不過是金星的沉睡意識，是金星的影子。」金鑽看著倒在地上昏睡的金星，道：「你若是成為這具身體的主人，百日之後，金星就會變成一個瘋子了。」


  長久的歲月里，為了抵禦神族的讀心術，魔族人絞盡腦汁，想盡各種辦法，終於，在五千年前，他們發現了清醒意識與沉睡意識的區別。土族巫師發現，身體被沉睡意識控制之時，所為之事，所說之語，在清醒之時，心海里將會毫無印象，這就意味著，神族的讀心術無法讀到沉睡意識，但沉睡意識卻會潛移默化影響著本體的清醒意識，影響著本體清醒時的行為，而沉睡意識蘇醒之時的人，被巫師喚作本體的影子。意味著本體會忠實地執行影子的任務而無需擔心被神族之人讀心而泄密。


  最令魔族人欣喜的是，沉睡意識的形成，只需要肉體與精神的反覆強化，而無需神魔力的作用！


  但是，要將沉睡意識從清醒意識里剝離出來，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於是，土族巫師便會從年幼的孩子里，挑選出具備分離沉睡意識潛能的人來，這樣的人，被土族巫師稱為「靈魂分裂者」。只有這樣的魔族人，才能在同一具身體里，同時存在兩種意識，存在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而影子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執行極為隱秘的任務。


  金星，就是一個靈魂分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