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腳族
「燈?」程清河緩緩睜開眼睛,眼前黑沉沉的一片,只有紅橙色的一團,彷彿在很遠的地方。
接著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在前進,身下一晃一晃……
她伸出手摸了摸頭頂,入手的是一片綿軟的布片,那燈光就是從布片之外透進來的,她現在,彷彿是在一個框子之中?
她現在在哪裡?她揉了揉發漲的額頭,記憶的最後一刻,定格在當頭而下的天河之中。
她記得,在陣法完成之後,她力竭,被天河的水沖了下去。
不過好在,她終於醒過來了。
「原地休息!」
耳旁嗡嗡響起了口哨聲。
程清河一怔,伸起雙手觸摸頭頂上的布。
「咦?」
有人驚疑了一聲,下一刻,她頭頂上的東西便被一隻手掀開了。
「你醒了?」
一張側臉探了過來,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青澀的臉龐上帶著稚嫩與欣喜。
沒錯,是欣喜。
「你……」她剛想說話,一個泡泡就從她嘴裡冒了出來,她連忙閉上了嘴。
她還在海里?
「吃點這個,就沒關係了。」她的手裡被塞進了一把綠色海草一般的東西。
「這是月莧草,吃了就可以說話了。」
生怕她不知道怎麼辦,那男孩又拿了一些,放進嘴裡嚼了嚼,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程清河點點頭,月莧草入口,一股淡淡的苦澀充盈了整個口腔,但是不久,她的喉間便升起了薄荷一般清爽的氣息。
她張開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們是大腳族,去往蠻荒獸城行商,不過為了載你,我將工會委託的貨物都給了我的夥伴們,等到了獸城,我就只能換到獸城一半的東西了。」少年噘嘴說了片刻。
但是說完,他又揚起了一個笑臉:「不過還好,也不算毫無所得,我撿到了你,你就是我的了,我絕對不會將你賣掉的。我們現在在海底,再走一天就能抵達獸城了!」
程清河靜靜地聽他說完,才知道自己已經隨著海流飄離了很遠了。
「工會?」她敏感地察覺了對方嘴裡的二字。
「什麼工會?」
「哦~江南傭兵工會,你不知道也正常,你應該是蠻荒大陸里的人類嗎?你叫什麼名字?」
「程清河。」她嘴裡回答道,接著目光閃了閃,攀著框子的邊緣將腦袋探了出去。
入目的是成片連綿不絕的珊瑚礁,他們正歇在這些珊瑚礁之上,這海底沒有一絲亮光,只有幾十米之外的一個紅色的燈火。
那燈火罩在一個玻璃瓶中,跳動著紅色的火光。
以燈光為首,後頭三三兩兩坐著不少的「人」,他們此刻正坐在最後側。
那些「人」看似很矮,一米左右的身高,個個背著一個大大的「框子」,他們的衣衫將框子同身體包在一起,看起來像是駝子一般。
大腳族?
粗看一眼,他們的腳確實很大,是正常人的五倍大小,或許正是這雙大腳,能夠讓他們在海底如履平地。
那麼這麼說,她此刻就在這個少年背著的框子之中了?
但是她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到底有什麼不對勁?她蹙眉思索了一番,一時想不出頭緒。
少年轉過頭去,揮手動了一下,接著又轉過來,問道:「你餓了嗎?」
一聽餓了這字,咕嚕一聲,先前不覺得,這會兒一說,還真是餓了。
她點點頭。
「吃這個。」他將手伸過來,五指粗糙帶有厚厚的繭,指甲長而沾滿了黑色的污泥,此刻在他的食指與拇指之間正夾著一隻半指長的魚。
這魚半透明的身體,連纖弱的魚刺都依稀可見,一股血腥味兒瀰漫過來。
程清河忍不住捂住嘴,一陣乾嘔。
「你不喜歡?」少年不解道,接著將魚湊近了鼻尖,見魚腹中還掛著一些腸子,又將小拇指伸進去剔了剔。
「剛剛沒清理乾淨,現在好了。」他殷勤道。
程清河蒼白地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還能撐一會兒。」
「集合,集合!我們繼續趕路!」正前方一大腳人站了起來,將燈提在手裡。
大腳族們紛紛收拾停當,陸陸續續地排成一排,動身往前路而去。
身下一震,那少年站了起來。
「我的名字叫派,等到了獸城,我就讓族長為我們舉行結合之禮。坐穩了。」
他笑了笑。
程清河隨著他的動作滑了下去,布片蓋住了腦袋。
她連忙伸了伸彎曲得僵麻的腿,這個框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夠將她裝下。
她扒著框壁往上,這框壁十分滑溜,甚至還帶著幾分溫度。
「咯咯咯,咯咯……」派的笑聲彷彿就在她的耳邊。
「別鬧,癢……」他嗔怪道。
程清河聞言,心裡一驚。
這個是?
是他的皮膚?
他的血肉!
這麼說,他們背上背的,就是從他們身體里長出來的?肉框?
雖說她見識不少,但是如此奇藝的物種她卻是沒有見識過的。
海底看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她蜷腿坐在那肉框子里,餓得前胸貼後背,久違的飢餓感搜腸刮肚,胃酸一股一股地翻湧。
只知道又過了一段時間,布片之外的亮光越來越盛。
正當她隱約覺得連小腹都開始有些澀澀的疼的時候,一隻手掀開一角,將幾片魚投了進來。
還是那種半透明的魚,不過這一次被清理得很是乾淨。
她咬牙忍了忍,伸手抓起那腥味不減的魚肉,捏住鼻子塞入嘴裡。
儘管嗓子乾澀,但是她仍舊艱難地咽了下去。
她捂著胸口喘了片刻,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但是下一刻,小腹一陣痙攣,她一把扒住肉框的邊緣,對著外頭一陣嘔吐,連眼角都嘔出了淚水。
「你還好嗎?你再忍一忍,等到了獸城,就有好吃的了。」
派的聲音似遠似近地傳過來,程清河聽了,帶著幾分苦笑。
「你可以把我放出來么?我可以自己走。」
離開了深海區,這裡已見模糊的亮光了,目光所及之處,可以看個大概。
「不行。」派斷然拒絕道:「海底十分危險,你待在我背後會比較安全。」
他說完,猶豫著又帶上一句:「你不要想著逃跑,你是我的。要是擅自跑了,被我抓住了,我可饒不了你!」
他的言語霸道而又不安,顯然是把她當做了他的所有物。
就在這時,最前方的大腳族大吼一聲:「有情況!」
所有的大腳族一凜,紛紛嚴陣以待,一雙雙眼睛沉沉地看著四周。
「你千萬不要露出腦袋,快些藏好!」派壓低著嗓子對著程清河說道。
「噤聲!」領頭人回頭低沉地斥了一句,接著將燈火放進了後背的肉框子中,布片一蓋,便只能看見零星的一點了。
嘩啦啦。
一陣水聲在不遠處激蕩。
程清河耳朵動了動,轉了一個方向,盯著浮著不少浮游生物的深處,一眨也不眨。
呼啦,一個長長的黑色影子快速游過。
大腳族人們忍不住一陣低呼,接著漸漸挪動腳步,往中間相聚而去。
或許是害怕驚動那不知名的「怪物」,他們的行動緩慢而又謹慎。
嘩啦啦,又一聲,那東西迅速接近,又迅速往黑暗深處飛速縱了過去。
「啊,少了一個!」有「人」驚呼地發現。
一股不安的氣息頓時瀰漫在這群大腳矮人族身上。
「大家冷靜,要是它再來,立刻採取行動護住自己。」領頭低聲說道,抬著手示意大家沉住氣。
話音剛落,綿長的破水聲持續響起,沖著他們直面洶洶而來。
「快!」領頭大喝一聲。
蓬鬆順滑的長長毛髮在水中順流風舞,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斂著眉睥睨著渺小的大腳一族,它的身體長得能將他們全部環繞在內,但是它的身手卻出奇地矯健。
更奇藝的是,它毛髮下閃著一縷紅色的光芒。
危機近在眼前,大腳族們腳下像是生個根一般,在強大的沖息之下巋然不動,他們彎著腰,手臉以及身體上的肌膚,迅速覆上深灰色,石化成了雕塑。
派也同他們一樣,身體沒了溫度,只剩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動,須臾感覺到背後的布片被掀開,他恐慌的神色浮現。
石化的速度慢下來了。
於此同時,那「怪物」一掃而過之後,又迅速朝著他來了。
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狂舞的尾巴掃到臉上的感覺。
但是他渺小地看不見對方全部的樣貌。
程清河伸出雙手,腦後的白髮飛舞,猶如遺世的精靈,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味道。
狐王大人游移過來,目光在她身上頓了一頓,在它巨大身體的對比之下,程清河還沒有它的一隻爪子那般大。
但是它不過是停留了一秒,便轉頭飛速衝進了遠方的深海。
離開的最後一刻,一隻手臂,自它尾巴的毛髮之中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程清河的手臂。
兩道力量相持,程清河像是陷在泥潭子里被拔出,輕輕地啵地一聲。
後背的肉框子一空,那道巨大的身影一瞬間就不見了身影,派大駭,知道自己的背後已經空無一人了。
它是個小偷!
派雖然沒有看見它是怎麼偷走程清河的,但是他肯定,就是它乾的。
石化的面積一停,反向退了回去,派恢復了行動力,連忙蹣跚著朝那「怪物」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瘋了,你瘋了,派!回來!」領頭的大腳族怒聲吼道。
但是派恍若未聞……
程清河閉著眼睛,任由冰冷的海水飛速劃過自己的臉。
噗地一聲,一陣水花湧起,狐王宏緣帶著那二人衝出了水面。
程清河咳嗽了一聲,臉上的海水順著她的下頜滴入水下。
周身一暖,她回神看去,余回長長的手臂將她護入懷中。
「你還好嗎?」他帶著小心翼翼的神情,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程清河回視了片刻,方才點頭:「我還好,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咕嚕一聲,狐王大人冒出了水面,又縮回了小小的一隻。
「廢物。」它勾了嘴角冷冷地諷刺道。
「可惡的是,我堂堂狐王大人竟然被一個廢物給誆了。」
程清河見它憤憤不平,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你說得沒有錯,狐王大人。」
這段日子蠻荒大陸並不平靜。
「大師,白少主吩咐過,若是這一日再沒有人從這裡上來,就讓您撤回。」
「知道了。」女人平靜無波地回答道。
那來傳呼的白家侍衛忍不住鬆了一口氣,眼睛看著地面正要退出,就聽見那女人又說道:「慢著!」
侍衛一驚,頓住了後退的腳步,連忙說道:「不知道您有什麼吩咐?」
女人黒少白多的眼珠子若有所思地注視了他片刻,接著輕輕說道:「你怕我?」
侍衛一震,連忙抬頭,看著這位白家傑出的傀儡大師。
「並非,屬下十分尊敬與仰慕大師。」
他低頭回答。
她聞言冷冷地看著他的頭頂,漫不經心地問道:「家主那邊有什麼吩咐?」
說的是白安,雖說在極真界,白家所有事宜基本上少主白石拿的主意,但是如今來了蠻荒大陸,家主白石又非之前淡泊不管事的模樣,妥當之下,還是問一問的好。
「家主未曾說過,既然如此,那屬下即刻去家主跟前稟報一番。」
「嗯,去吧。」
侍衛得了首肯,如獲大赦,逃也似地離開了。
女人見狀淡淡哼了一聲,接著看向身後千米之下的深深的溝壑。
一個城的範圍,被挖空,大得足以看不見那頭的邊。
讓她來守這個鬼地方?不知道少主是怎麼想的。
在她看來,完全是大材小用!
然而殊不知,就在她同那人對話的時間裡,便有二人一狐,悄悄地上了岸,飛速離開了這裡。
程清河沒有力氣,被余回背在背上。
濕噠噠的一身,余回感受到背上那人輕盈的重量,心中不由嘆息了一聲。
不過一個多月未見,她已經羸弱至此了,竟然連烘乾身上的濕氣的力氣都沒有。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程清河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