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洛江晚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捉摸了一番,接著說道:“既然茶、鹽都有配額。那麽紙張是不是也有配額,繇閑來無事,每日作書一個時辰,試過許多紙,唯有陛下賞賜的襄陽蔡氏澄心堂紙入手綿軟,墨意盎然,試過一次之後,再用其他紙簡直無法下筆,又不能向天子請索。隻好到集市上去買,隻是蔡都督心也忒黑,一枚紙索價二百錢。我這沒有俸祿可拿地閑人實在揮霍不起,每日僅能用上兩枚,讓人意不能盡,實在憋屈,不知將軍能否給些配額?”


  李辰海“哎呀”一聲拍了拍腦袋,充滿歉意的說道:“大人見諒,我倒把這事給忘了。這樣吧,我即日派人與劉大人商量,以後每個月供與大人澄心堂紙五百枚。以供大人揮毫,多留些墨寶傳世,如何?”


  魏諷聽了,輕聲笑道:“將軍,鍾大人書法名滿天下,他現在閑居在家,每日來求書的人就不下數十起,每月五百枚,恐怕也不孚使用吧。將軍手握荊益大權,難道還在乎這幾百枚紙嗎?”


  李辰海嗬嗬一笑,正要說話,身後的王肅輕笑了一聲,接上去說道:“諸位有所不知,我家將軍用紙也是有配額的,就是陛下,也概莫例外,隻是他是一朝天子。配額大了些。是兩千枚,我家將軍和鍾大人一樣。每個月的用紙限度也僅有五百枚。”


  魏諷正在再說,洛江晚笑道:“子京,我能和將軍大人一樣有五百枚的配額,已經是心滿意足了,焉敢貪得無厭,人心苦不足,五百枚足矣。”


  “大人說得是。”魏諷微微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的笑著對洛江晚表示了一下恰到好處的敬佩,然後又轉過身來,對李辰海說道:“敢問將軍,我聽說天子最近書畫日進,再加上賞賜眾人甚多,這每個月兩千枚地澄心堂紙也漸不足,如若天子下旨增益,將軍又當如何?”


  李辰海一聽。不免對這個同鄉才子留了神。這丫地直接扯上了天子。顯然不是隨口一問。他笑了笑。依然沒有回答。身後地王肅卻笑了一聲:“魏兄台好靈通地消息。天子禁中地事情。你居然都知道。果然是許縣地風雲人物。佩服佩服。”


  魏諷一愣。立刻有些尷尬。他是個布衣。雖然名滿許縣。卻還是個布衣。以他地身份。是沒有資格打聽皇宮裏地事地。問他一個大不敬地罪名都有可能。如果說是洛江晚告訴他地。那麽洛江晚就逃不脫一個泄漏交關地罪名。同樣是吃不了兜著走。這王肅沒有先回答他地問題。倒是先堵住了他地嘴。實在是犀利。他眼珠一轉。隨即笑道:“諷焉敢揮聽禁中之事。隻是許縣不比洛陽地牆高宮深。天子用度不足時。也常派人出來采買。這在許縣也不是什麽稀奇地事情。我有所知曉。也是情理之中。王大人又何必驚詫莫名。我隻是奇怪天子不過兩千枚。將軍卻有五百枚。似乎有些……”他說著。故意留了個話尾。擺出一副欲言又止地樣子看著李辰海。又瞟了一眼王肅。微微一笑。等著王肅回答。


  王肅嘿嘿一笑:“兄台對天子地事情倒是關心得緊。不過兄台可知。天子這兩千枚紙。已經占到襄陽澄心堂紙月產量地百分之一?將軍雖然也有五百枚之多。卻是包含著荀仲豫先生等人地用度在內。他們無有官職。襄陽書院地用度又緊。紙墨全在將軍額度中開銷。將軍實際所用。也不過百枚而已。每個月寫公文就要用去大半。府中諸位夫人學書。我等公文以外地用紙。盡在將軍地額度之中。五百枚哪裏夠用?天子除了寫字作畫。還能有什麽用項。居然兩千枚也不夠用?”


  他頓了一頓。掃視了一眼那些聽得有些出神地年輕人。接著說道:“我大漢遭逢亂世。百廢待興。我家將軍振衰起弱。幸天子恩準。在襄陽實行新政。小有成績。卻離盛世還有天壤之別。正當是君臣協心。效文景二帝儉樸持政之際。焉能肆意而為。一意奢糜。”


  魏諷一聽王肅直接批評起了天子。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眼神很不善地看了一眼李辰海。李辰海卻恍若未聞。正一手舉著茶杯和洛江晚示意。微笑著將茶杯舉到嘴邊。很有興趣地在品嚐。卻對王肅這涉嫌大逆不道地話一點反應也沒有。魏諷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洛江晚。洛江晚似乎也在品茶。根本沒有看他。隻是頭輕輕地點了點。隨後讚道:“好。好茶。果然是入口有餘香。”


  魏諷一聽。心領神會。他冷哼了一聲。不快地說道:“王大人此言差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天下都是天子地。天子用些紙。又哪裏稱得上肆意而為。又怎麽能說奢糜。王大人莫非久在荊州。忘了做臣子地規矩了嗎?”


  王肅也沉下了臉,一股怒氣勃然而。魏諷嘴上在指責他不知做臣子地規矩,實際上卻是在指責李辰海。魏諷膽子這麽大,一定不是隨口一說,而是在借題揮。他看了一眼李辰海地臉色,見李辰海依然是在不緊不慢的喝茶,耳朵卻不經意之間動了一下,知道李辰海心裏有些不快了,便接上去說話:“兄台這話。說得太大了些,天子一個月寫字作畫兩千枚紙尚且不足,平均日用紙六七十枚,天子能寫得了這麽多字,作得了這麽多畫?兄台不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嗎?澄心堂紙枚二百錢,便是兩石糧食,天子每天寫字作畫就是五口之家一年之糧,這還不叫奢糜,那還有什麽叫奢糜?”


  魏諷搖搖頭:“話雖如此。可是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就算是有所揮霍,也是天子。我們做臣子的,如何能這麽放肆的評論天子,這君臣之道,莫不是成了一句空話了?”


  李辰海聽他這麽一說,可就有些不高興了,開始看這小子還是個明白人,怎麽越聽越不對路子,他放下了手中地茶杯,在案上出篤的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洛江晚一見,連忙打圓場說道:“哈哈哈……子京莫要意氣,你不知稼穡之難,無切膚之痛,哪裏能體會到曹將軍、王大人的難處。王大人說得對,我大漢久遭兵亂,確實應該節儉一起才對。哈哈哈……這些國事,就莫要再爭了吧。”


  魏諷聽了,收了臉上的怒容,轉眼笑道:“大人教訓得是,魏諷是有些意氣了,還請將軍和大人恕罪,莫要見怪。”


  李辰海嘿嘿一笑:“你放心,我不怪你。你既然在許縣有些日子了,想必也從仲豫先生、仲長公理等人口中得知,我襄陽書院有個不錯的傳統,論壇之上,可以放所欲言,任何人不可以言罪人。聖人當年也讚子產不毀鄉校的,我等議議政,也是關心時事的體現,比起不過青紅皂白的愚忠或不問蒼生的避世,縱使有些不敬,我想天子也是能體諒地。”


  洛江晚放聲大笑:“將軍說得對,年輕人嘛,是要有些意氣的,不可象我這等老朽,暮氣沉沉,百無一用。”


  李辰海搖了搖頭,對洛江晚拱了拱手說道:“鍾大人何必自謙若是。丞相是極看重大人的,當年大人鎮守關中,馬韓晏然,丞相才得以平定冀州,這等大功,丞相是沒有忘記過地。”


  洛江晚聽了這話,心裏的委屈這才好了些。要說他閑居家中一點意見也沒有,那是騙人的,最近荀家也倒了台,他更是心驚膽戰,不知前途何言。前些天天子召見,征召他的兒子為郎,同時透露出想讓他去關中的意思。他思前想後,沒有敢立即答應天子。天子現在無權,能不能去關中,還得丞相府說了算,要不然他就是去了關中,事情也不好做。再說李萬庚在關中,他去了又有什麽用?難道跟李萬庚爭功嗎?他一直沒有搞明白天子的信心從何而來,昨天晚上,荀悅派人來告訴他李辰海到了許縣,要來見他,他才一下子明白過來。為此他特地準備了一番,將魏諷等人邀了過來,想借機將魏諷介紹到李辰海的鎮南將軍府裏,順便和李辰海套套近乎。沒想到話不投機,魏諷居然和李辰海的親信王肅抬起杠來了,讓他頗有些意外,隻能出言打斷了他們的爭論。生怕惹得李辰海不高興,現在聽李辰海這麽讚他,他提起地心思終於放下了些。


  “將軍過獎了,繇性粗疏,無有方略,哪裏敢和我開朝三傑的蕭何相比。”洛江晚連聲謙虛道。


  “大人過謙了。”李辰海笑了笑:“大人在關中數年。邊境無事,如今這個樣子,不是大人的過錯,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看啊,這關中的事,還得大人這樣的穩重人才做得。”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洛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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