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現場
「哦，這真糟糕。」
法醫將自己拇指與食指間猩紅粘稠的糊狀物捏了捏，發出這樣的感嘆。
「馬丁的腦漿？」艾瑞克捂著嘴問道。
「沒錯，先生。它還很新鮮。」法醫的表情像是看見了腐敗的果醬一般可惜，彷彿不久之前它還能食用似的。
即使艾瑞克見過很多屍體，但他還是不擅長看這種腦殼裡崩出來的玩意兒。所以對這位開著惡劣玩笑的噁心法醫，他只能努力保持微笑，並與對方保持距離。
難怪同僚們都親切地稱呼這位法醫為老變態。
此時，除了馬丁的屍體外，警員們的屍體大都已經運走，地上只剩下血污和剛畫上的粉筆印記。半個派洛斯警署的警員都在這裡。大家各司其職，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派洛斯警署最高長官在場的關係。一是在於他能夠穩定人心，二是大家也不希望在最高長官面前表現得慌張而影響自己的大好前途。
艾瑞克斜眼看向不遠處正在觀察附近建築高低結構的、那位高大健碩的中年男人。
派洛斯警署署長——警長波爾托。艾瑞克入職之時與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之後就沒怎麼見面。波爾托在警署的地位相當於公爵之於派洛斯。這件案子能讓警長大駕光臨，也沒有出乎艾瑞克的意料。
當街襲警。幾乎沒有比這更惡劣的案件。
馬車上，薇絲屍體的眉心處正中一槍，死相慘烈。艾瑞克看著不久之前還與自己激烈戰鬥的護士小姐，真心為她感到難過。哪怕是個罪人，終究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沒人有權利剝奪它！
艾瑞克向下拉了拉帽檐。
雖然這裡已經被劃為了隔離區域，但紙總歸包不住火，消息遲早要流出。到那時恐怕派洛斯的居民將對警署失望透頂，繼而陷入安全恐慌狀態。而為避免這一嚴重後果，只有儘快破案才是有效之策。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警署的警員有一件事彙報錯誤，並不是所有警員都慘遭殺害。有一名叫做傑瑞的小警員並沒有死。他躲在馬車後面趴著裝死，除了胳膊上中了一槍之外十分健康。之後趕到現場的警員發現了他，而幸免於難的傑瑞將整個事情的全貌幾乎描述得清清楚楚。
他本人已經被送往醫院，以下是其他警員記錄的證詞：
街角的魔晶燈滅掉——槍響將拉車的馬射倒——幾秒后第二槍，馬丁被射爆腦袋——全部警員們在一枚枚子彈之下接連倒地。傑瑞跳下馬車，以馬車作為掩體躲避。但傑瑞還是被擊中胳膊，同時被鎖在馬車內、職責為控制犯人的兩名警員先後被槍擊死去。之後的時間似乎變得非常慢，有一些散亂的槍響，傑瑞不知道那些子彈都到哪兒去了。又過了一段時間，犯人中槍身亡。之後再沒了動靜。
這些信息非常關鍵。
聽警員們說，馬丁探長業務水平一流，尤其是聽槍聲分辨敵人位置的能力最為出色。在第一槍擊中馬匹之後，他完全可以判斷出敵人的位置。艾瑞克可不相信高度戒備中的馬丁探長會走神或是判斷失誤。而他依然毫無準備般被擊中，很有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意外狀況。比如敵人位置根本無從分辨之類的怪事……
「艾瑞克。你怎麼看？」
波爾托挺著厚實的胸膛，邁著豪邁的大步走過來問艾瑞克。
艾瑞克完全不信波爾託身為派洛斯署警長會看不出一點名堂。但既然對方發問了，告訴他也無妨：「長官，我認為對方原本想要劫走犯人。」
「哦？何以見得？馬車門的鑰匙在馬夫傑瑞身上，犯人並沒有靠近他奪走鑰匙來解救他的同伴。而且，你口中的『原本』是什麼意思？」
「首先，從馬丁探長和警員們的死狀可以看出那人的射擊技巧極其高超。如果他一開始只是想要殺掉犯人，完全沒必要殺掉警員們。他只需要用一顆子彈就能解決全部的問題。所以我認為他殺了警員是在為把犯人活著劫走創造條件。當然，硬要解釋的話不排除他天生憎恨警察，想要把警員們全殺了泄憤的情況。可這種可能性就不值一提了。
「原本」的意思是，在得手之後敵人原本應該解救他的同伴，可他突然遇到了某種意料之外的狀況，不得不在中途改變了想法槍殺了馬車裡的犯人。我猜他是想要避免犯人被順利地送到監獄內，供出更多對他、他們不利的信息，而只能讓犯人永遠閉上嘴。」
波爾托的眼裡閃著光亮。
「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完全貼合當下線索。可是，什麼情況才能讓他中途改變想法呢。」
「他發現犯人已經供述出了所有信息，背叛了他們。而據我所知，犯人並沒有。」艾瑞克想起了倔強的薇絲。要她吐出什麼來簡直比登天還難：「亦或是，有人出現阻撓了他，讓他處於無法帶走犯人的局面，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選擇殺掉犯人。」
波爾托眯起眼睛，看著艾瑞克滿臉欣慰。
「本來我是想要親自出馬解決這件案子的，沒想到你會給我這麼多驚喜。帕皮特少爺果然獨具慧眼。這件案子就交給你全權處理，務必儘快破案。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提出來。」
「您過獎。處理案件是我的天職。」艾瑞克沒有絲毫喜悅，反正這件案子無論警署交不交給他，他都是要繼續調查下去的。
「另外您能告訴我一件事嗎長官。關於押送路線.……」艾瑞克想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警署決定的押送路線，對方是如何得知的呢。恐怕，警署有內鬼向外吐露了這一信息。
不料沒等艾瑞克問完，波爾托卻就笑著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很遺憾。這條路線是馬丁和他的直系下屬共同決定的。而他的三名直系下屬，都在這場案件中中彈身亡了。」
饒是艾瑞克，這下也吃了一驚。他一早就咬定這起案件出自「烏鴉」的手筆。可它這一手未免也太絕了點。那三名直系中一定有內鬼，連內鬼一起殺掉.……真不愧是派洛斯最大的地下組織。
這條線索就此斷絕。
「我還有其他事情沒處理完，這裡就交給你了，明日新星。」
日理萬機的波爾托不忘叫了叫艾瑞克在警署的外號，隨後便騎上馬帶著他的警衛離開了現場。
留在原地的艾瑞克捏了捏鼻子，他不喜歡這個稱呼。因為那聽上去就像形容一位年輕、得意洋洋的傢伙，而他自認已經是個穩重的老警探了。
好了，接下來穩重的老警探要從何入手呢。
現場基本上已經勘察完畢，由於兇手只是在遙遠處開槍的關係，這兒除了屍體痕迹外再沒其他。想找到更多其他線索，看來還是需要找到兇手襲警時身處的地點。
想到這，艾瑞克走到那噁心法醫身邊：「再說一遍馬丁的死因。」
「在馬上被人射中右顳部，側翻下馬。一擊斃命。」
變態法醫頭也不抬地報告道。
艾瑞克摸著下巴，略微思索后對一旁的警員道：「去把馬丁探長的馬牽來。再把他的身高資料，以及中彈痕迹照片一併給我。」
他的要求很快就被滿足了。案發時探長受驚的馬兒並沒有跑遠，而是在不久后回到了案發現場，並在它死去的主人身旁不停徘徊。
「身高竟然和我一模一樣.……」略作打量后艾瑞克嘟囔出一句，接著放下了手裡的資料，輕輕撫摸那匹純種牡馬的后脊后雙腿一蹬翻身上馬。
旁邊的警員驚出一身冷汗來。要知道雖然被閹過的純種牡馬較為溫順，可一旦認下主人其他人再想騎它是難上加難，那意味著如果要給它換主人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培養感情。像艾瑞克這樣驟然上馬下場不外乎被它摔下身來。
馬丁的馬任由艾瑞克騎上了後背。
警員驚訝得合不攏嘴，猜測著不是艾瑞克馴馬技術高超，就是他天生能令動物產生親近感。
艾瑞克沒有發現警員的微小舉動，他驅馬來到馬丁屍體右邊大概三英尺的距離處，將手指尖抵在自己的右顳部調整著整隻手的高度。
「大概是這個角度來著。」固定住自己的手，艾瑞克睜開眼睛、挪動頭部，順著手指末端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處高大破舊建築物的窗子。那窗戶開著，而且一副開了好長時間的樣子。
「到那兒去看看！」
艾瑞克指著那扇窗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