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八月中秋再見故人之後,到如今已經是來年的五月。
衣錦園中的油桐開了一樹的桐花,賞了一夜花如雪落的五月雪景的平章帝龍玄,終是受了風寒。
“五月天了,”龍玄對太醫們好笑道:“朕怎麽還會受了風寒?”
太醫們不敢說陛下龍玄這是年紀大了,隻對龍玄道:“陛下隻要安心休養,龍體一定能安泰如初的。”
“朕是老了,”龍玄笑了起來:“你們不必說這種寬朕心的話了。”
太醫們都低下頭去不語。
“都下去吧,”龍玄揮了一下手,讓太醫們都退下去。
長明殿的寢室裏隻剩下福到與自己的主子相伴了。
“你今天一天都要與朕說話,”龍玄對福到道:“現在朕有空了,你說吧,有何事要說?”
福到道:“陛下,福運公公昨日死了。”
龍玄“哦”了一聲,“到年紀了,”他對福到說道:“人老了都有這一天,他的後事,你給辦了吧。”
福到忙應聲道:“奴才遵旨。”
“他臨死時說了什麽沒有?”龍玄想了想,還是問道。
“福運公公說,他來生還是要伺候陛下,”福到說道。
龍玄就笑了起來,“來生,”他笑道:“怎麽這麽多人要說來生呢?”
福到望著龍玄,他是笑不出來的。
龍玄笑了一陣,就又沉黙了。福運當年被羅維下令一頓好打之後,就再也沒有到過龍玄的身邊。羅維掌政的十年裏,福運更是隻能待在宮中的罪室掖庭裏,不敢外出一步。不過那時羅維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一個小小的福運,還不會在羅維的心裏占上多少的位置,這樣這個曾經的總管太監才能一直活到昨日。
“陛下?”福到試探著喊了龍玄一聲。
“你也退下吧,”龍玄說道:“朕要休息一下。”
福到倒退著走出帝王的寢室。
龍玄苦笑一聲,如今他說要休息,怕是如了很多人的意了。他還有不少事想著要辦,隻是就算給他人生百年,如今看來也還是不夠用,人老了也就無用了。龍玄無奈著自己的年老,漸漸陷入沉睡。
龍霄到長明殿的這間寢室時,他的父皇還是睡著沒醒。龍霄站在床榻邊,看了龍玄幾眼,他的父皇,世人口中的聖君,終於是年老體力不支了。
“什麽時候來的?”龍玄突然就睜開了雙眼,望著站在床榻前看他的太子道。
龍霄忙在龍榻前跪下道:“父皇,兒臣剛到。”
龍玄心中的冷笑沒有露出來,他如今還沒到不能動不能說的那一步,身邊的這些人就開始為自己新選主子了,他在龍榻上睡著沒醒,長明殿的人竟然就放了太子進殿來。
“父皇,“龍霄喊了龍玄一聲。
“三日之後,”龍玄對龍霄道:“你做好準備,朕要傳位於你。”
龍霄被龍玄弄得呆愣住,望著龍玄不知道自己要做何反應。
“你做了太久的太子,等不及了吧?”龍玄問龍霄道,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龍霄慌忙給龍玄磕頭道:“兒臣不敢,望父皇明察。”
龍玄衝龍霄一擺手,道:“朕將這江山傳給你,朕這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朕想看看你做皇帝,能做成什麽樣。”
“父皇這是要折殺兒臣嗎?”龍霄問龍玄道。
“朕是想讓自己安心,”龍玄冷道:“不是為了了你的心願。”
“父皇!”
“我當年也算計過朕的父皇,”龍玄說道:“所以你的心思朕都知道。”
龍霄跪著沒再說話,他如今已是了解他的父皇,有些話他若是說破,那你就不需要再辯白什麽。
“去吧,”龍玄道:“宣左相他們進殿來,朕今晚就會下旨。”
“父皇真的願意放權於兒臣?”龍霄問道。
“子承父業,”龍玄道:“朕的東西,都會是你的。”
“兒臣遵旨,”龍霄又衝龍玄叩了一首。
這天夜裏,平章朝的文武重臣們都到了長明殿的帝王寢室裏。
“念吧,”龍玄看看他的文武們都到了,就對龍榻旁的福到說了一聲。
福到便顫顫巍巍地念起了平章皇帝的禪位詔。
眾臣知道陛下龍玄染了風寒,卻沒有想到,陛下龍玄竟然就在得病的當天下了禪位詔。
“明遠留下,”在福到念完了禪位詔,眾臣一起拜見新皇之後,龍玄便開口道。
元德帝龍霄第一個退出了寢室,群臣跟在他的身後,俱都退了下去。
謝語走到了龍玄的龍榻旁,跪下道:“臣沒想到,陛下能舍得。”
龍玄道:“現在看來,朕當年殫精竭慮,也不過就是為了龍霄他們。”
“陛下治下的江山已是盛世,”謝語道:“陛下如今不應生出這樣的感慨。”
“你也老了,”龍玄對謝語道:“想過在你之後,誰可為我大周的左相嗎?”
“羅宇軒的四子羅琦如今已是太子中丞,臣看憑他與太子殿下的關係,羅琦不日必定拜相。”
“又是一個羅家子,”龍玄輕笑道:“有時候朕會想,我大周的相位,是不是就專為他們幽燕羅氏備下的。”
謝語的眼中有驚疑之色一閃而過,“陛下,這話臣聽不明白。”
“無事,”龍玄道:“朕不會對羅家怎樣。”
謝語說:“陛下,你要見一見羅琦嗎?”
“他不必在朕的手下為臣,朕見他何用?”龍玄說道:“羅家子弟,想來也是一副好相貌,上天對幽燕羅氏,還是厚愛的。”
謝語也是一笑,羅琦向來人稱麵如美玉一般,龍玄說他有一副好相貌,此言不虛。
“明遠,”龍玄這時突然又問謝語道:“羅家是將羅維葬在了宣州城外嗎?”
謝語一驚,羅維逝後,屍體被羅啟連夜帶離了上都。龍玄為錦王行了國葬大禮,一口金絲楠木的空棺歸葬夏川皇陵,大半世來,這人從沒有問過羅維的埋骨地,為何今日要問起?
“衛嵐死後,也與羅維葬在一處了吧?”龍玄又道:“是這樣嗎?”
謝語道:“回陛下的話,他們是一起葬在了宣州城外,”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是到了垂暮之年,有些話過去不能說,現在卻是可以毫無忌諱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