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人各有命
就如羅維自己所說的那樣,這一日還不是他的死期,所以就算他的血浸透了床榻,他還是活了下來。
龍玄在羅維暫時脫險之後,不出信王所料,將滿腔的怒火撒到了裕王府。
龍堂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反而不怕了,他就是要羅維死,替他的母親和舅舅一家報了仇,順便帶著那個無情無義的裕王府眾人一起死。
龍玄沒有與龍堂多說,在皇宮的暗牢中,就將龍堂處死,之後就下令查封裕王府,連被他親自教養在身邊的龍榮,都被龍玄下令關押。天子一怒,可伏屍萬裏,更何況龍玄此時已經幾乎失去了理智。
信王帶著皇氏宗親一起長跪在長明殿外,替裕王一府的人求情。
“如果這個女人賢淑,能善待庶子,怎麽會有龍堂之事?!”龍玄在長明殿中大罵裕王妃,“翔活著時,就不喜她,果然是個毒婦!”
信王向龍玄哀求了半天,卻幾乎要被龍玄以與龍堂同罪論處。最後信王無奈之下,對暴怒之中的龍玄道:“陛下,錦王現在生死未卜,你再開殺戒,你就不怕加重錦王的業障嗎?!”
信王的這句話,讓裕王府逃過了亡府的劫數,龍玄如今寧願相信這世上有鬼神,這樣他才能求告有門,他放過裕王府,可以看作是為羅維積了一點功德。
裕王妃卻沒有如龍玄的意,在龍玄放過了她之後,裕王妃於府中,穿著她嫁與龍翔時所穿的嫁衣,吞金自盡。
龍玄再一次被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激怒,這一次裕王妃的母族,因為這個倔強的女子而大禍臨頭,被龍玄下令全族下獄,隻等羅維的病情穩定之後,他再行處置。
裕王世子龍榮,原本還得了聖恩,龍堂之事之後,他就被龍玄奪了爵位,雖然龍玄還讓他住在裕王府中,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龍榮這一世,都不可能再有出頭的機會了。
再看衣錦園這裏。
羅維的命雖然保住了,但是人再未清醒過,傷口也一直沒有愈合,一直都有少量的血在外流。
魏太醫和太醫們都知道,羅維這時是真正在數著日子過了。
龍玄命人去桑州,找季氏的族長前來上都為羅維診病。隻是桑州離上都遙遠,桑州季氏不可能幾日之內就趕到上都來。龍玄無奈之下,又想到了拂衣國師。
拂衣國師這一次沒有奉召前來,隻是讓人給龍玄帶來了四個字,”人各有命。”
龍玄心中憤怒,但他不能將一個有活佛之名的高僧如何,隻得再命人去請,卻聽去傳旨的太監回來說,拂衣國師已經閉關,不見外人了。拂衣的態度,讓龍玄產生了深深的恐懼,他此時才真正對羅維有了不詳的預感,好像這一次,這個人要離他而去了。
龍玄開始除了無法推掉的上早朝理政之外,日夜寸步不離地守著羅維。就算是睡覺,也隻睡在羅維的身邊,他會握著羅維的手,如果羅維的手變涼一些,龍玄就會從淺眠中驚醒,非要探過羅維的鼻息,聽了羅維的心跳之後,他才能平靜下來。
龍玄也變得膽小,他這才發現他這個帝王,可以輕易決定一個人的死,卻無法保住一個人的生,冥冥之中有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決定著他們每一個人的生死,讓他無法抵擋,隻有臣服。龍玄也不敢再去想他與羅維的未來,聽到羅維那一句,我怎麽可以讓嵐傷心?隻這一句,龍玄便知道,他這一生是爭不過衛嵐的,羅維可以看他一世孤寡,卻不肯讓衛嵐傷心片刻。
“我隻求你活著,”龍玄時常在羅維的耳邊自語,他想求羅維活下去,不為他,為了衛嵐,他隻求他活下去。
羅維在睡夢中,不時能聽到耳邊有人在與他說話,有時候他聽不分明,有時卻能清晰地聽到這個人的每一句話語。龍玄為何要哭呢?羅維有時會問自己,這個人不應該會為他掉淚的,為何現在要哭呢?羅維有時聽著龍玄的哭泣聲,想開口讓龍玄不要哭了,他想跟龍玄說,他其實也不值得他掉淚,因為這一世,他沒有再將心放在他的身上。隻是羅維開不了口,也無法讓自己動一下,他是醒著的,隻是無法讓龍玄,讓太醫們,讓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們知道這一點。他隻能躺在那裏,聽著龍玄的哭聲,聽著龍玄一點一點,不厭其煩地說著他們的過去。羅維這才發現,在龍玄的口中,他與龍玄竟也有兩小無猜疑的時候,他們一起玩耍,一起偷溜出宮,一起挨罰,一起在一床被子裏熟睡過。羅維聽著龍玄的話,卻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因為他已經那麽努力地去回想,都沒有想起他和龍玄還有這麽一段時光。
“隻要你好了,我讓衛嵐帶你走,這一次我放你走,”龍玄不止一次在羅維的耳邊發著誓,他臉上的淚水落在了羅維的唇上,他用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盡。
羅維覺得龍玄的淚水好像比一般人的淚水要苦澀,讓他的心有些痛了。他想跟龍玄說,這個時候,我還能陪著衛嵐去哪裏?他有了一個家,我在那個家裏,能算作是衛嵐的什麽人?你為何到了現在,才與我說這樣的話?如果你早一點說,我也許就不會這麽恨你。
“我以為我們來日方才,”龍玄細細地梳理著羅維的頭發,“以為隻要時間再長一點,你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原來是我錯了,羅維,我那時不知道你沒有太久的時間給我了。我不該將這個國家丟給你,我征服了天下,卻沒有了你,天下於我又有何用?”
有淚水滑過了羅維的臉龐。
龍玄卻不知道這是羅維的淚水,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摸到了滿手的眼淚,他以為是他的淚水又一次滴到了羅維的臉上。
此時已經是上都的隆冬,雪未降,冷冽的寒風還是讓上都的街頭滴水成冰。
羅啟在往上都的官道上策馬急馳著,生怕自己遲了一時,就見不到羅維最後一麵了。羅則人在南詔,雖也在往上都這裏趕,隻是路途畢竟太過遙遠,隻有他這個大哥,有可能再見上羅維一麵,也讓羅維臨終之時,身邊不至於沒有一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