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愛信不信
虎子在前,福通壓后。被麻繩穿在一起的閑漢,像是秋天蹦不了幾天的螞蚱,像是腳邊乾枯的野草,聳搭著腦袋,意志消沉。
原本山寨里十多個人坐著一點都不擠的棚子,多塞了十多個人后,就變得擁擠了。
單獨處理的小幫閑和老大,現在完全是兩個狀態。
小幫閑經過了昨晚那段熱血上頭,不怕死的階段后,變得有些害怕了。老大則從昨天瑟瑟發抖,腳跟發軟的狀態,變成了今天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寨員們排排坐好,陳遠生坐在最前最中央,他對著這些城裡閑漢說道,「昨晚,你們襲擊了我們的糧車,好在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今天帶你們來這裡,是想問一問,你們做沒做過壞事,都做過哪些壞事。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罪大惡極者,自然不能免死,罪情較小情有可原的,可以從輕處置。
廢話我也不多說了,現在就開始吧。」
陳遠生沖著福通使了一個眼神,福通拽著第一個閑漢,來到了空地上。
這名閑漢有些愣,剛開始他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等福通走開了,發現就他自己了,一下子慌了起來。
「寨……寨主……我是好人啊。」愣漢按照以往被人抓住的套路,立刻開始哭訴起來,「寨主,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您就放過小的吧。」
陳遠生看著愣漢很浮誇、很做作,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演,並沒有笑,他表情嚴肅的說道,「老老實實交代,我們不會冤枉你的。」
愣漢沒說話,反倒是別的閑漢叫起來了,「你們這是私設公堂!有能耐你們把我們送到衙門,讓縣官來審我們!」
「抱歉,我們沒能耐。要是覺得這裡私設公堂,你們可以跑出去,自己去縣衙。當然,前提是能先跑出去。」陳遠生沒有順著閑漢的意思說,反而拍了拍他身邊的木槍。
這名叫囂的,就是昨天被木槍刺中的,他看到陳遠生拍木槍,氣勢一下死跌落到了谷底。他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嘀咕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有,不過這裡我們說了算。」陳遠生說完,又拍了拍木槍。
閑漢被噎的沒話說了。
繼續審問。
氣氛愈來愈嚴肅,愣漢漸漸地把持不住了,開始把自己犯過的錯誤,一件一件往出說。
「我,我偷過王記燒餅鋪五個燒餅,搶過仨小孩兒的蜜糖。……還,還跟著老大打劫過幾回……」
除了打劫,基本上都是些小事,可能就比雞毛蒜皮稍微大上一些。
陳遠生拿著木炭做成的炭筆,在石頭上把愣漢說的都記錄下來,審視了一番說道,「錯誤不大,勞動改造一年。」
「下一個……」
「我偷過張家的雞,李家的鴨,和要飯的趙四搶過地盤,一腳把他踹傷了……還,很跟著老大打劫過幾回。」
第二名看起來身體有些強壯的閑漢,看起來特老實的說著自己的惡行。
「勞動改造一年零三個月。」
「下一個……」
「俺,俺沒幹過啥壞事,寨主,您,您就饒了我吧。俺也和他倆一樣,就偷個雞摸個狗,殺人的事情,俺可不敢做。」
「勞動改造一年。」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前面的人都審完了,剩下的只有小幫閑和老大了。
「我偷看過玉鳳姐洗澡,搶過錢,搶過大餅子。」小幫閑說道。
「勞動改造一年。」
最後輪到老大了。
老大來到了空地的中央,一直閉著嘴一言不發,一句話都不說。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陳遠生在石頭上磕了一下手裡的炭筆說道。
空地就是空地,連棚子也沒有。火辣辣的太陽照著全身,沒有人會覺得舒服。先前罪犯們一個個開口,除了木槍與福通的震懾外,還有的原因,就是這天上的太陽,和審問完能拿到的盛著冰涼井水的水瓢。
「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啊?」老大開口了,「再怎麼說,我也出生在秀才家,可我出生第二年,我那個秀才爺爺就死了。然後分家,我那個不爭氣的老爹,沒分著田,沒分到地,就分到了一堆破書。到死連秀才都沒考上。
等我拿著這些書想看的時候吧,大火把家給燒了。珍藏的那幾本書,被主簿借走了,去要吧,還被揍了一頓,扔在了大街上。
再然後,我就成了閑漢了。別看他們一個個都管我叫老大,要不是我能填飽他們的肚子,我這個老大就是個屁。
這不,餓肚子了,心思找點吃的。跟你們出了城,走了那麼遠,心思等你們累了,搶了就走。
唉,哪想到你們是塊鐵板,把老子的腳都給踹腫了。
被你們抓住就抓了,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可是,你們要審問我們,讓我們說出自己的罪行又是幹啥。有能耐去找城裡的那些當官的,讀書的,經商的,他們做過的壞事才多,用籮筐裝都裝不完,砍幾次頭都少。
你問我們做過什麼壞事,也就偷偷雞摸摸狗,看看寡-婦洗澡,再頂多搶槍外地人。除了這些,我們還能做什麼?
稍微踩進一點別人的地盤,分分鐘被分屍喂狗。
你們不信?覺得我說的是假的?覺得我們太老實了?
你們愛信不信,那些不老實的早就死了。」
老大發泄完,就不說話了。
陳遠生想了下,最後說道,「勞動改造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