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可打第一槍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聽到了片言隻語的顧副局長,抑揚頓挫,琅聲而入。
“作家兄弟,您貴姓?”抽了一支煙,顧副局長精神抖擻。
“免貴姓季,筆名,江南煙雨是也。”江南煙雨拱手作答。“顧局長也喜歡蘇東坡?”
“那是自然,蘇東坡是文壇千古奇才,他在我們黃州(今湖北黃岡市)當過團練副使,《赤壁賦》、《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等千古名作,都是在我們那裏寫出來的,我們那裏的讀書人,沒有不喜歡他的。”
顧副局長站在“包廂”的中間,望望自己下鋪坐著的兩個人:江南煙雨和高勝寒,望望他們當麵的空鋪,再看看坐在空鋪上麵的女孩呂江月,不知如何是好。
高勝寒起身坐到對麵去了,他明白這個“牛人”為什麽牛不起來,反而惴惴不安了,——他是不願意坐在女孩子的下麵。
呂江月是坐在上鋪中間,高勝寒偏一點坐下了,將座位讓給了“牛人顧”。其實他無所謂,說句實在的話,他早就想躲開女孩子審視的目光。
女孩子的目光,高勝寒遇到最多的愛慕,如方叢、楊柳等等等等;其次是仰慕,如洪小華等等;再就是欣賞,如長輩們,如李亂紅等;唯獨這個月月真的像一個領導,總是在想方設法證明自己比下屬更聰明。
誰受得了?反正他高勝寒受不了。
顧副局長在江南煙雨身邊坐下,馬上眉飛色舞,“蘇東坡是曆史上最牛的人,黃州有赤壁,但那不是周瑜大破曹操的赤壁,可是蘇東坡一支神來之筆,力敵千軍萬馬,可以說現在到黃州赤壁懷古的遊客,絕對不比真正的赤壁古戰場少。正所謂人傑地靈,人傑地靈哪!”
“看來顧局長心中的偶像,除了周總理,還有一個是東坡居士?”江南煙雨笑問。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我隻有‘神遊’的份,想神交那是望塵莫及。我認為最懂蘇仙的是大詩人陸遊陸放翁,他說‘公不以一身禍福,易其憂國之心,千載之下,生氣凜然。’真的是人生知己。”顧副局長侃侃而談。
江南煙雨心裏不以為然,“我認為蘇東坡是文壇千古全才,寫詩與黃庭堅並稱‘蘇黃’、寫詞與辛棄疾並稱‘蘇辛’、寫散文與歐陽修並稱‘歐蘇’。文,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書,他是‘宋四家’之一,畫,而今是價值連城。古往今來,確實找不到一個可以比肩的。不過,我想不通的是,局長的出身也是一介書生,怎麽會欣賞東坡居士的‘生氣凜然’呢?陸遊是‘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愛國詩人。”
江南煙雨的言下之意是,你一個將自己定位在多撈一點好處的“小兒科”幹部,怎麽會有“早生華發”的感慨?九泉之下,東坡居士又會有何感想?
“季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顧副局長說這個話其實也是一語雙關。
之前,他顧副局長口口聲聲稱呼江南煙雨“作家兄弟”,實在也是嘲諷多於恭維的,“文人相輕”,他老張雖然不是作家,但是一直也是以文化人自居的。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剛才聽了江南煙雨的一番引經據典、高談闊論,老張頓時心生佩服,完全認可了江南煙雨的作家身份。
——“想當年,年輕的我也是‘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說老實話,有幾個熱血男兒當年不是渴望‘萬裏覓封侯’的?有幾個會怕‘匹馬戍梁州’?可是,我大學畢業後,哪裏來哪裏去,結果去了我老爸的單位;我想去當兵,當時的獨子,部隊不要;當了幾年文學青年,沒有什麽長進,最終隻能跳進染缸裏麵去漂黑自己了。”
六十年代初,生產革命接班人進入了一個曆史的高峰;八十年代初,生產文學青年達到了又一個曆史高峰。
“顧局長,你敢真刀真槍的上戰場?”高勝寒不相信。
“年輕有什麽不敢?大不了馬革裹屍還,更何況青山處處埋忠骨。剛才,我在外麵抽煙,碰到兩個煙民,他們在聊釣魚島的事情。一個說,國家怎麽不打他娘的小日本;一個說,老一輩國家領導人定下了一個大方針,‘我們絕不打第一槍’,所以打不起來。我認為沒有那麽簡單,能夠和平解決,倒不一定要打仗。季兄,你說呢?”
顧副局長的健談恐怕跟他曾經是一個文學青年,一個憤青有關係。
江南煙雨想了想說,“我也考慮過打不打第一槍的問題。因為我們的媒體也好,包括一些發言人,都經常會提到這個宗旨。我個人認為這是有條件的,是在特定的曆史時期,特定的場合提出來的,也是在特定的情況下必須遵循的。你說呢?”
摸摸戒指,看看手表,牛人顧不牛了,“這個問題我是覺得可打第一槍,但是什麽情況下可以,什麽情況下不可以,我倒沒有認真去琢磨,想必季兄一定有成竹在胸。”
“可以不可以肯定不是我們考慮的,決策層,國家領導人,他們肯定是胸有成竹的,我們隻是閑嘴說閑話,當不得真的。根據我的分析,老一輩革命家,他們說這樣的話,肯定是有原因,比如,建國初期,百廢待興,我們愛好和平也需要和平。另外,這個話應該是針對有爭議的邊界說的,在雙方沒有達成共識、取得互諒互讓之前,有一些小衝突小摩擦,我們絕不打第一槍。如果完全沒有爭議的,他拿著槍,開著飛機、坦克、大炮,衝進來,假設他不開槍,難道我們還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們的國土上橫行霸道橫衝直撞?不可能的。”
江南煙雨是這樣想的,對於敵人的入侵,頂多警告警告,不聽勸阻,不打他才是活見鬼了。
“如果發生戰爭,你不能出力會不會出錢?”高勝寒輕描淡寫的問得好玩,這樣的人,肯定是一毛不拔的怕死鬼。
“國破家亡,國破了家能夠不亡嗎?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不捐獻出來留著有什麽用?我隻有一個兒子,他讀的就是軍校,到時候,我會讓他第一個報名參戰,到最前線去。怕死,怕死可能會死得更快。”
你別說顧副局長說的是有聲有色,神情激昂。
“那你為什麽不敢當一把手,一把手的工作也是前線哪?”高勝寒並不相信牛人顧說的,至少是半信半疑。
“人貴有自知之明,這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做到的。我舉一個例子,劉備和諸葛亮。誰都知道諸葛亮比劉備聰明,為什麽諸葛亮不稱帝?因為諸葛亮知道自己做不了劉備的事,這就叫量力而行。反過來,劉備也做不了諸葛亮的事,所以他寧肯逃跑,也不會在曹操手下謀一份差事。這叫自知之明。帥才和將才那是有區別的。”
牛人顧真的不吹牛了。
“顧,顧局長,你開始的時候,說這個小夥子是官二代,也看得很準,那麽,你說說看,他將來是帥才還是將才?是庸才還是蠢才?”呂江月認真地問。
顧副局長不假思索的說,“這個小夥子肯定會比我們有出息,他是帥才。”
“憑什麽?他僅僅是小官的官二代,幫不了你的忙,我們都不用拍馬屁的。”呂江月說。
“憑他的神清氣爽,泰然自若,隻要不誤入歧途,前途不可限量。”到底是真話假話,顧副局長可能自己都說不清楚。
“那麽,顧大師,你看看我,我以後能夠做什麽呢?”呂江月邊說邊從鋪位上下來了,她振作精神,端端正正的站在牛人顧麵前。
你別說人還真的是好奉承的,顧副局長竟然真把自己當成了大師,他前前後後、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特意拿起月月的手,看了看手紋,然後摸摸自己光禿禿的下巴,慢條斯理的說了——
“你以後會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上的人。我去外麵走走,抽支煙,你們是互相熟悉的?你們慢慢聊。不過,我看相一向很準的。”
顧副局長怡然自得的拿起香煙走了。
呂江月認為牛人顧說錯了,“大哥,他說的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吧?”
“你是不是還想當宰相?現在的鄉鎮長,有幾個不是萬人之上?告訴你,鄉鎮幹部也是科局級幹部。”高勝寒笑月月。
這時候,隻有江南煙雨陷入了深思。
男人不隻是有一麵,也不隻是有兩麵,尤其是對於一個想有所作為的男人來說,他真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麵。
作為一個作家,要把一個人寫的有血有肉活靈活現,他必須要透過一些表麵現象,去看到去描寫一個主人公的方方麵麵。
正像他在精心刻畫的高義一樣,江南煙雨看到了他的俠骨柔情,看到了他的忠肝義膽,但是,在忠肝義膽和俠骨柔情背後呢?高義還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高義和呂江月的爸爸呂恒大,他們之間又有怎樣的一段生死與共?呂恒大作為一個烈士,他的父母在經曆了生死離別之後走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兒將如何走向未來呢?
高勝寒卻越來越糊塗了,看不懂了,“大哥,這個人很奇怪,他一會兒牛皮哄哄的,一會兒似乎又壯心不已,過一會兒怎麽又裝神弄鬼起來了?”
“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是有道理的,見多才能識廣。他其實也是一個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人。當一個人在現實麵前鬱鬱不得誌的時候,他可能會奮發,他可能會頹廢,他也可能會墮落,還有一種人會相信命運,會真正的誤入歧途,去求鬼神。這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樣的人,他怎麽也會去考慮國家大事,去想什麽可不可以打第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