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少了主心骨
心在流血,心如刀割,假如,你不是深深的熱愛過一份事業,你根本無法去想象,徐行此時此刻的心情。警服和軍裝一樣,是一個戰士的靈魂。一個人沒有了靈魂何異於行屍走肉。
徐行從來沒想過,自己在退休之前會脫下警服,會告別朝夕相處的戰友,會離開公安事業。
星期五上午,政委陪同組織部副部長找他談話。
副部長說,“康橋自從程青山死了,汪有田癱瘓以後,程家和汪家糾紛不斷,已經出了兩起命案,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縣委考慮再三,決定一方麵調整領導班子,調汪有貴擔任鎮黨委書記,教育局的程小傑擔任常務副鎮長,代鎮長,一方麵派你過去,加強康橋鎮的領導力量。
你搞了這麽多年的公安工作,有經驗有辦法,去掛職任副書記,工作重點就是配合鎮黨委處理好兩個村的矛盾,有意見嗎?”
沒意見才有病了,有意見說的有用嗎?什麽叫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什麽叫服從組織分配?
作為一名在大學就入了黨的老黨員,徐行隻能爭取最好的結果,“借調可以嗎?”
“不是借調,直接調離,掛職是進一步考察你,不瞞你說,通常掛職幹部的前景都不錯。”副部長笑嘻嘻地說,笑的神秘兮兮的。
徐行不傻,他曉得這隻是某些人的手段而已,先是調虎離山,再來一個暗度陳倉。
掛職確實是培養鍛煉幹部的重要手段,也是為下一步提拔重用做準備。但是對於別有用心的人,就還有另外兩種可能。他隻要找到一點借口,過分一點的,馬上放你下去,你不要想再爬起來了;客氣一點的,你就慢慢掛在那裏晃悠吧。
副部長問徐行,“下個星期一,去康橋報到,還有沒有意見?”
徐行搖頭表示沒有意見。
從師傅高義被“雙規”的那一天起,徐行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放風的時候,陪師傅聊聊天。別人不清楚他師傅高義,徐行從警十幾年,一直在師傅的直接帶領下工作,什麽不清楚?
如果說在當上副大隊長之前,徐行對高義更多的是感恩,是對師傅能耐的佩服,那麽從高義讓他寫下遺書的那一刻開始,他是真正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就有那麽一種人,讓他高不可攀,讓他無法企及。
嘴巴上說著無私奉獻的人,有幾個在默默地無私奉獻?有幾個準備好了隨時隨地為國捐軀血灑疆場?
師傅就是徐行人生的標杆,跟著這樣的人笑傲人生,死而何憾之有?
徐行不是高義的鐵杆粉絲,他是忠誠的追隨者,是勇往直前前仆後繼的後繼者。
在真刀真槍你死我活的戰場上,鐵杆粉絲有作用嗎?
徐行料想師傅踏進牢門的那一刻,就是自己噩夢的開始。現在果不其然。徐行能說什麽?
徐行收拾收拾辦公室的東西,黯然回到家裏。
女人(老婆)如魏知君者絕對是個奇葩。
老公回來愁眉苦臉悶悶不樂,魏知君會高高興興。
老公高高興興回來,她會琢磨,喲,真行,是不是哪個美女跟他搭訕,令他這麽開心的?
——唉,老婆太漂亮了,老公帥呆了,你看見過有不累的嗎?
魏知君不覺得累,她知道老公沒賊心也沒賊膽,她隻是警鍾長鳴,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
在查查問問中,魏知君看見老公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樣子很好玩,因而更加樂此不疲,以至於察言觀色的功夫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老公回家高高興興的,魏知君會想方設法讓老公冷靜下來,省的他高興過頭了。老公回家不高興,魏知君又會千方百計讓他開心起來,免得孩子跟著大人不快樂。
今天好奇怪,老公到底怎麽了?任憑魏知君花樣百出,他始終如一心事重重。
這樣一來,魏知君納悶了,老公是個開朗的人,真正心裏不痛快的時候不多,好像隻有一次。魏知君記得特別清楚,是恩人高義被“雙規”的那一天,老公一晚上輾轉難眠。
後來恩人判刑了,魏知君以為老公會更難過的,沒想到他卻沒事一樣。
今天出了什麽事?難道發生了跟恩人被“雙規”差不多的事情?
今天能夠出什麽事情呢?
老公離開了刑警大隊,不存在案子糾結的問題。
家裏老人身體有問題?不可能,有情況肯定會先通知自己,自己是主內的。
老公“心有千千結”,賢妻應該幹嘛?一一去破解。
“小寶的老師打了電話給你?”老公搖頭,不是孩子的事情。
“領導開會點名批評你了?”老公沒反應,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和同事鬧矛盾動手動腳了?”老公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也不對。
“女孩子有了身孕,纏上了?”最可怕的問題魏知君放在最後麵問。萬一呢?
“你天天想什麽呢?累不累?”
徐行服了魏知君刨根問底,你還不能發火沒法生氣,她像姐姐一樣,高舉無限關懷的旗幟,輕言細語的,在溫溫柔柔中夾槍帶棒。
“我上班輕鬆,在家裏洗衣做飯疊被,一點不累,老公在外麵上上下下進進出出才真的辛苦。”魏知君邊說邊幫老公揉揉肩膀。
“我離開公安局了。”徐行說了,再不說天知道老婆還會問什麽,搞得不好她下麵會問,——私生子多大了!
“離開了公安局?什麽時候的事情?老公,其實離開公安局也沒什麽不好,反到省的爸媽總是為你操心,是不是?”魏知君想了想說。
“你們女人知道什麽?”徐行鬱悶。
“我當然知道老公為什麽喜歡在公安局,當警察穿著警服威風凜凜,女孩子羨慕呀。沒關係的了,你穿不穿警服我都喜歡,別人再喜歡也晚了。再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不對?”
當魏知君了解到老公是去鄉鎮掛職,心裏也是老大的不樂意,不過,她絲毫沒有表露出來,老公不高興,她不能不高興。
“老公你應該高興才是,你想想,你在公安局繼續呆下去,頂多升一級,像你師傅一樣,副局長到頭了。你到鄉鎮去就不一樣了,以後當書記、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都有可能。”
徐行看著老婆搖搖頭,“看不出來,你的期望值還不小呀,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是當官的料,我師傅當初沒跟你說清楚的?”
“說了,說了,當初他向我介紹你的時候說,這個小夥子是一等一的帥,不過不是花心大蘿卜,小夥子以後有前途,前途無量。你現在離開公安局,不是正好被師傅說準了嗎?前途一片光明。不過,我要提醒老公,你就是當了省長也別想拋棄我們母子倆,哪個陳世美有好下場?”
徐行哭笑不得的看著一本正經的魏知君——
“你說夢話至少也要閉著眼睛吧,我師傅他老丈人還說他是英雄呢,英雄又怎麽樣?官場險惡知道嗎?我還當縣長省長,你不當酋(囚)長太太就謝天謝地啦。”
徐行接到趙無眠的電話,第二天上午將他們一家人送回去了。
路上,徐行問趙無眠,“毛毛知道你爺爺奶奶出院嗎?”
“我暫時不告訴他,回去了以後再說,省的他們以為我們是因為錢的緣故。老人做了手術,再在醫院呆下去也沒必要,回去調養是一樣的。”
看見老公走了,魏知君默默地為老公整理起行李來,被褥、換洗衣服、日用品,家裏有的盡量帶去,省的花錢買。
到鄉鎮工作,尤其是在康橋,那麽遠,不可能經常回家。
魏知君沒有收拾老公的警服什麽的,她不知道老公會如何處理。
所以,老公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魏知君第一次沒有插手,她在邊上默默的看著,看著老公將過去的榮辱一一裝箱打包收藏——
徐行到沙縣小吃去開車,陶沙已經關上了店門,在車上等待。
朱顏在辦理出院手續之前,向董事長作了匯報,董事長通知了陶沙,拜托他方便的時候照看一下毛毛,毛毛太小。
聽見董事長說拜托自己,陶沙心裏很難過,他擔當不起老人“拜托”呀。
想當初,自己貧困潦倒,隻是從老人身邊經過的時候多看了老人一眼,隻是覺得老人坐在人行道上可能需要幫助,隻是給他買了一瓶礦泉水。
開始的時候,陶沙也以為自己是好心有好報,後來,當老人交給他五十萬現金支票的時候,他醒悟了。
真正在做好事的是這個老人。
老人摔倒了肯定是無意的,老人坐在那裏長時間不走是故意的。老人有手機,家裏有保鏢,還可以打兒子的,打110,他都沒有,為什麽?
老人一直在等待什麽?在期待什麽?在盼望什麽?
陶沙明白了,自己僅僅是命運的幸運兒,自己小小的舉手之勞算什麽呢?
老人在等待人性中的良知,自己成為命運的幸運兒,純屬偶然。老人是在用自己的經曆,喚醒人們心中的良知,傳揚人性中的真善美。
陶沙開這家小店隻用了不到三十萬,他留下備用金,將剩餘的二十萬退回去了。
親朋好友問陶沙,哪裏來的錢開店?他除了沒有告訴別人老人是哪裏的叫什麽,其它的他都當成傳奇,不厭其煩的告訴了別人,他希望人人都能夠從自己的經曆中看到:好人好心遲早會有好報的。
陶沙從接下現金支票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想好了,從今往後,勤奮努力,回饋社會,報答老人的知遇之恩。
至於自己伸把手,幫助幫助毛毛,真的用不著老人親自開口說“拜托”。
在省城,毛毛高勝寒送走姑姑和表哥的時候,不覺得心裏打失落。毛毛送走舅舅的時候,也不覺得很失落。
當朱顏離開之時,緊握拳頭讓他“堅持”,要他“加油”的時候,高勝寒突然覺得心裏少了什麽。
當老師同學們陪他回到家裏,安頓了母親,一個個相續告別了;當徐行告訴毛毛,他姑姑和表哥上午已經出院回家了;當最後,徐行、魏知君、陶沙也走了,望著空蕩蕩的庭院,心裏也空蕩蕩的高勝寒猛然發現自己少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