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一瓶礦泉水
怕萬一搞錯了,殷壯誌叫醒椅子上的年輕人,問了一句,“毛毛在哪裏?”
毛毛高勝寒揉揉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馬上站起來了,直覺告訴他,來人是殷壯誌,是舅舅。
——來人是橢圓臉,不像媽媽的瓜子臉,但是他的皮膚像媽媽一樣白皙,身上有一種和媽媽一樣與眾不同的飄逸的氣質。
一股酸酸苦苦的熱浪,猛然湧上少年郎的心頭,高勝寒望著舅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從小到大高勝寒沒當麵叫過舅舅,他好想好想叫一聲舅舅,可是,嗓子裏麵似乎有個東西堵住了;
少年高勝寒很想哭,眼淚一直在眼眶裏麵打轉轉,就是滾不出來。
殷壯誌上前一步,將毛毛緊緊地抱住了。“毛毛,舅舅來晚了。”就在這刹那間,殷壯誌得出了一個結論,外甥容貌清秀像姐姐,眉宇間有剛毅浩然之氣,骨子裏的成分還是高義的居多。
“嗚嗚嗚,嗚嗚嗚——”少年高勝寒傷心的淚水,頓時噴湧而出。
等毛毛痛痛快快的哭出來了,情緒穩定了,殷壯誌拉著毛毛在椅子上坐下來。
“聽說治療費用需要十萬以上,是嗎?將你媽媽的情況跟我說一下。”和藹的殷壯誌問外甥,“家裏有這麽多錢嗎?”
“家裏有五萬,爸爸的戰友給了一萬,裏麵的徐叔叔給了五萬,差不多。”
“徐叔叔是哪裏的?做什麽的?”殷壯誌問。
“他是我爸爸的同事,刑警大隊的大隊長。”
“如果錢還不夠怎麽辦?”
“爸爸說了,不夠的話將房子賣掉。”
“你們的房子應該是房改房,買下來大概一萬左右吧,能賣多少錢?”
“不知道,以前聽說買這樣的房子大概要三十多萬。”
“賣了房子你和你媽住到哪裏去呢?”殷壯誌心痛地看著年紀輕輕的外甥。
“沒想過,租房子吧,隻要能夠治好媽媽的病,住橋洞也沒關係。車到山前總有路的。”高勝寒仰起頭,看著走廊的盡頭,那裏看不到路。人隻有走過去了,路就在拐角處。
扶著外甥的肩膀,殷壯誌突然問,“你相信你爸爸會受賄兩萬四嗎?”
“當然不相信,舅舅,你怎麽知道是兩萬四?”高勝寒想起來了,自己沒說什麽原因,更沒說多少錢哪。
“我在來的路上聽說了,你現在是高二吧?是不是開始談戀愛了?”
“沒有哇,舅舅聽誰說的?”高勝寒發現舅舅的思維跳躍的太快了,忽東忽西。
“不想跟舅舅說真話是嗎?你有沒有跟女同學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偷偷的手拉手?”殷壯誌說的完全是親眼看見了一樣。
高勝寒不是大吃一驚,而是驚詫萬分。吳芳草在桌子下麵拉自己的手,高勝寒可以肯定,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發現了的,舅舅是怎麽知道的?舅舅即使是有千裏眼,也不可能看得見呀!怎麽可能?高勝寒驚呆了。
殷壯誌招招手,“朱顏,你去外麵買點吃的吧,四個人的,肚子餓了。”
高勝寒這時候才注意到,一旁亭亭玉立站著一個大美女。美女點了一下頭,轉身走了。
“是舅媽嗎?”高勝寒覺得如果是舅媽的話,自己剛才沒打招呼,那太失禮了。是舅媽的話,好像年輕了一點,不是舅媽的話,舅舅帶她來幹嘛?
“不是,是我的助理。”每次帶助理朱顏出去辦事,殷壯誌發現別人想什麽的都有。
“舅舅,我打電話到外婆家的時候,你們都不知道我爸爸出事了,怎麽這麽快就知道得這麽詳細呢?”
“如果是你爸爸高連長,他不會問這樣低級的問題。你說呢?”
“舅舅在我們那裏安插了特務?”完全可能,不然的話,跟偵察連連長不搭界,高勝寒明白了。
“你看多了電視劇,舅舅需要安插特務監視外甥嗎?是你爸一根筋,不跟我們聯係了,你外公這些年年紀大了,想你們,一方麵擔心你爸媽,另外是想知道你的成長情況,所以布置了一個小夥子,在你們哪裏開了一家小店,讓他將你們的情況經常跟他說說。你外公也不是特意的,正好那個小夥子想開店創業。”
“是開沙縣小吃的嗎?”高勝寒想起來了,他經常會遇見這個小老板,而且唯一的一次和女孩子拉手就是在那家店裏。
高勝寒仔細分析了一下,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小老板坐在斜對麵的收銀台,應該隻有他可以看得見。當時高勝寒緊張,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同學們身上。
“殷總,我在外麵吃過了,你們吃,我到病房裏麵換他出來。”朱顏給殷總一份,遞一份給高勝寒,放一份在邊上的空位置上,然後去換了徐行。
裏麵徐行很意外,他來到門口看著毛毛。殷壯誌站起來了,毛毛忙過去說,“我舅舅來了,她是我舅舅的助理。過來吃點宵夜,我舅舅買來的。”
徐行大步走到殷壯誌麵前,抖擻精神,立正,敬禮,然後,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舅舅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們再不來,毛毛真的支持不了幾天的。”
徐行是發自內心的代表高局,代表毛毛,代表自己敬禮的。聽見毛毛一句話說了三次舅舅,徐行是真的為毛毛感到寬慰。
前麵是晴天霹靂一般,突然降臨的與父親的生離,眼下麵對的是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母親,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你讓他在短短的幾天裏麵,如何去承受如此沉著的打擊!
“感謝徐大的深情厚意,我姐夫一輩子做對了兩件事,一個是當兵到部隊得到了鍛煉,一個是認識了你們這樣的好兄弟。”殷壯誌也緊緊地握住徐行的手。
殷壯誌太清楚什麽叫世態炎涼了。人走茶涼的事,飽經風霜的殷壯誌看的太多了。
當官的有幾個不是上台一爐火,風風光光;下台一灶灰,冷冷清清的?
他們殷氏家族沒有從政的,十年前老爺子提前分配財產,目的就是要姐夫棄政從商,可是一根筋的姐夫謝絕了老爺子的好意,分文不取。
不僅如此,姐夫甚至認為他們殷家人看不起他,從此一個電話也沒有了。
“吃點東西,快天亮了,大家都餓了的。”殷壯誌到空位置上拿起食品盒,鄭重地送到徐大手上。
“不客氣,不客氣,大家都吃吧,你們是怎麽過來的,挺快的。”徐行確實也餓了。
“坐飛機。徐大明天不用上班嗎?”殷壯誌擔心會影響徐大的工作。
“我跟領導請假了,你們來了,我明天等嫂子做了手術,看一下結果,下午回去。”徐行回答。
“徐大,你應該比較了解高義的,你相信他會受賄兩萬四麽?”殷壯誌問。
“和相信不相信沒關係,關鍵是證據,公訴人有你受賄的證據,而你拿不出有利的證據來,推翻他的證據,說什麽都沒有用的。”徐行沒法說別的。
“他沒有上訴嗎?”殷壯誌很奇怪。
“沒有,高局自己放棄了。”徐行能夠理解師傅,師傅是不想作無謂的掙紮。
“這不是他的性格,裏麵肯定另有文章。”殷壯誌一直認為,姐夫最不可能犯的錯誤就是貪汙受賄,誰能想得到,他恰恰在這上麵栽跟頭,他想不通。姐夫需要錢的話,用得著貪汙受賄嗎?我姐姐名下的財產足夠他幾輩子花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說什麽也沒有用了,我們當務之急是救人,但願你姐姐能夠早日好起來。”
“肯定會好起來的,我姐姐一生心地善良,她不應該是個福薄的命。徐大,我去安排房間,大家輪換休息,你看怎麽樣?”
“我開了一間房的,上半夜休息過了,你年齡大點,帶毛毛去休息一下吧,順便說說話。”徐行誠懇的說。
“好,聽你的。”殷壯誌到病房裏麵看了看昏迷中的姐姐,對朱顏說,“你和徐大隊長在這裏照看一下,八點鍾我來換你們休息,好嗎?”
“殷總,我的工作是來幫忙照看人的,你去吧,沒事。”朱顏看她的容顏也就是二十五、六,觀她的言談舉止應該在三十掛零。
殷壯誌想跟外甥聊聊天,外甥高勝寒更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問舅舅。
他們來到附近的小賓館,進了房間,也沒有洗漱,兩個人躺在床上,馬上開始聊天了。
高勝寒太想了解母親,了解外婆家裏的方方麵麵了,他心裏有很多很多的迷團。
“舅舅,你們是怎麽找到那個小老板的,你以前到過我們銀城嗎?”沒到銀城怎麽找到他的,到了銀城怎麽不到家裏去,高勝寒想不通。
“小夥子是你外公找到的,也是一個巧合。三年前的一個夏天,你外公一個人到大街上去閑逛,想看看市場,一不留神踩到了西瓜皮,摔了一跤,他坐在人行道上很久沒人過問,泉州人他認識的不多,認識他的人更少。
你外公含了一粒救心丸以後,口渴,有一個小夥子過來想扶他起來,他說,不用,你能買一瓶礦泉水給我喝嗎?那小夥子真的去買了一瓶過來。”
殷壯誌停頓了一下,“你外公發現這個小夥子看著自己喝水,喉結在一動一動的,心想,這個小夥子不會是自己也想喝水吧,於是,他喝了幾口以後,將剩下的半瓶水還給了小夥子。小夥子問他,老大爺你不喝了嗎?老爺子說,不喝了。
沒想到小夥子連連說,謝謝,謝謝。他接過去一口氣將半瓶水全部喝幹了。
看見小夥子要走,你外公叫住了他,讓他扶自己起來,並要他幫忙送自己回家。小夥子想也沒想,扶起老爺子,將老爺子送到了家門口,看見裏麵有人出來,小夥子轉身走了。
沒走幾步,老爺子將他叫回來了。老爺子留小夥子在家裏聊天,然後吃飯,喝酒。
就這樣,一瓶礦泉水,讓他們成了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