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以為你懂
“玖玖，帶你去見過慕老將軍之後，我會放了你。關上牢獄門隻是，怕文茵看見，”沈羽溫潤道，眸色裏有些複雜，話說到這裏頓了頓，自嘲一笑，凝視著慕玖的眼睛，又道，“你能明白嗎？”
慕玖默然不語，看著沈羽的眼眸，倏然道：“你說話算數？”
“羽哥哥何時騙過你？”沈羽寵溺一笑，緩緩靠近了她，目光柔和。
慕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錦鞋下摩挲過牢獄裏的陰暗地麵，卻再也挪動不了腳步。
誠然，通過他進去看爹爹，是最方便的了。
她此次走後，他們已經有了防備，怕是不好再來救爹爹。
爹爹已經病入膏肓，時間的確也很重要……
“好，我跟你進去，你最好說話算話。”慕玖看向沈羽，聲音清越道，眸色裏麵滿是防備。
沈羽的神色閃過一絲黯然，玖玖，為何會那樣防備於他呢？
難道隻是因為那夜……
“走吧。”他轉了身，素白綢緞在地上轉過了一個弧度。
慕玖略一沉吟，看著沈羽的背影，還是決定跟上了他。
牢獄裏很是昏暗，潮濕。慕玖越往裏走，心下的弦繃得越緊。
可是沒想到，走到最後，竟然看見了陽光。
一座如百姓人家的房子般簡樸的牢房屹立在盡頭，明明是牢獄裏的牢房，卻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有陽光照射下來，竟然還有一絲溫暖。
“我自然不會虧待了慕老將軍，他是你的父親，還是提拔過我的人，”沈羽緩緩道，倏爾看著慕玖的側顏又笑了，“你一定有很多話要與他說。我在外麵等你。”
這麽好？
不怕他們互通消息？
慕玖心下有些納罕，但也是見父心切。不再糾結。
有獄卒上前給她打開了門。慕玖看那獄卒一眼，緩緩走了進去。
“玖兒？”
慕老將軍本來聽見開門的聲音，便就覺得奇怪。按理說還不到午膳時間，怎麽有人進來呢？
但是，竟然一抬眸，看見了自己的女兒！
“爹，您還好嗎？”慕玖快走幾步上了前，上下檢查一遍慕老將軍。看著他沒有受傷，而且精神氣也挺飽滿的，便放下了心來。
誰謊報軍情，父親明明身體安康……
慕玖眼裏湧出了喜悅的淚水，看著慕老將軍。雖然此時她還不能救他出去，但相信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了。
出去後，慕玖打算私下偷偷聯係聯係舊部，先救父親出來再說。
“玖兒，”慕老將軍看著慕玖好端端地走進來，麵上添了一抹沉重，“你如何進來的？”
“剛剛碰見了羽哥哥，他帶我進來的……”慕玖咬了咬唇，倏爾又道，“爹，您好就好。”
“沈羽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爹不認同他。並且不希望你和他再有牽扯，玖兒，身為大炎人，他是侵略進來的異族。”慕老將軍眉宇間滿是清明。他可不相信什麽沈羽才是真正皇子的鬼話，那孩子的真實身份，當年的事情，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誰年輕的時候不曾愛過不該愛的人？在遇到謝氏之前，他一直認為，那深宮裏的芳影，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真正的皇子是她親手交給半月閣老閣主的……
原因是小皇子身子孱弱，根本無法在深宮之中生存。
他隻是路過，卻不想看見這樣一幕。
而兩個嬰兒，竟然是出奇的相像。
“爹，我隻是湊巧碰見了他，我明白的。您身體安好，我就放心了。”慕玖看著慕津緩緩道，眼眸之中終於有一絲笑意。
“我挺好的，隻是，皇上並不好啊。”慕老將軍眉宇間閃過了一抹心疼，英明果決的帝王，淪為亡國之君後，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雖然，他知道，一切還有轉圜。
但是，皇上……
“皇上剛登基，不挺好的。”慕玖眼神有恍惚，手下捏緊了自己的衣袖。
“不是，玖兒，你知道每天在這裏都能聽見那邊的鞭打聲，響徹了整個牢房……”慕老將軍神色之間有些難堪，又回頭看到了自家女兒糾結的麵容，便知不該與她說這些。
她選擇了簡卿年，大抵是不想和皇上有牽扯的。
“玖兒，”慕老將軍緩了麵色，看著外麵沒有人，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卷明黃色的卷帙，聲音微微壓低了些，“這個你收著，以後時機成熟時，再昭告天下。”
“這是什麽？”慕玖輕聲問道，緩緩打開了那卷明黃，卻在一瞬間耀花了眼。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
百裏子衿，一定把一切都計算好了。
他早就料到了，大炎或許會傾頹。自己或許有被囚的那一日。
而一旦落到沈羽手上，他是定無生路的。
但是，他也沒想給自己一條生路。
等大炎複國那一日，無論是不是他的死亡之時，他都要決定，禪位給卿年。
一切便就回歸了正軌。
正軌，狗屁正軌！
慕玖突然想罵人了。
百裏子衿的腦子，是不是秀逗了！
而她自己，慕玖也恨自己。
因為她想通了，她突然把一切都想通了。
她恨自己，怎麽能被小小的嫉妒所蒙蔽？百裏子衿，那樣自尊心強大的男人，別扭又傲嬌，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後，怎麽可能那麽淡然？
又怎麽可能有心情去沾花惹草？
推開她，太像他會做的事情了！
“爹，這個我不收，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慕玖拂過了慕老將軍手上的卷帙。
別以為她不知道，爹是為了以防萬一。
“玖兒，”慕老將軍麵上添了一抹沉重，“爹相信皇上，這裏困不住我。隻是，聖旨的事情，越穩妥越好。”
“在您這裏很穩妥，爹，女兒絕不收。”慕玖態度很堅決。她絕不讓爹放下心來，了無牽掛。
就像百裏子衿一樣，若無了牽掛……
便兵敗如山倒。
其實，以少勝多，絕地逢生的戰役百裏子衿不是沒打過。慕玖相信，若他還有一分牽掛，再難的戰役，他都不會輸。
莫名的篤定。
“玖玖，慕老將軍，一起用頓午膳罷。”沈羽此時突然敲了門，聲音溫潤。
慕玖嚇了一跳。慕老將軍緩緩將聖旨又塞回了袖中隱蔽處。
“玖兒，你去吧，為父不想與他一起用膳。”慕老將軍麵色有些不霽，坐到了榻上。
慕玖感到了為難和難堪。是的，難堪。自己的父親在牢獄之中，而她，卻要和囚禁父親的人共進午餐？
“我還是走吧，您保重。”慕玖深深看了慕老將軍一眼，走出了房間，又為慕老將軍關上了門。一轉身，沈羽頎長的身影就佇立在門外，在走出的她的身旁。
一縷斜陽若影般照在他身上，恍如隔世。
“不用午膳了，我還是走吧。”慕玖低眸道。
“玖玖難道一次共進午餐的機會都不肯給羽哥哥？”沈羽眉目之間有些失望和眷戀，竟然是伸手握住了慕玖的胳膊。
慕玖嚇了一跳，可抬眸看進他的眸底，卻隻看見一片真誠和思念。
這一刻，她心底竟然隱隱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羽哥哥還對她有不舍和眷戀的話……
她能不能……
眼下細細感受著聽去，的確是能聽到那振聾發聵的鞭聲。一道一道，仿佛都打在了她的心上。
饒是身體康健的人，都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何況是，中毒未愈的他？
衿……
慕玖閉眸，身子微微顫抖著。沈羽看著她的肩膀不住地在顫抖，以為她是憤怒了，卻不想，她再抬眸看他，眼裏竟然有晶瑩的淚水。
“羽哥哥，不是我不肯給你機會。是你，新婚之夜，你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讓我都很難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以為你是懂我的……”慕玖說著說著，竟然有些哽咽住了。
沈羽看著她的眼淚，竟然有些手足無措：“玖玖，你，我不是。”
慕玖聽到他慌亂不成篇的話語，不禁破涕為笑。
“什麽你呀我呀的？”慕玖笑著道，看著他的眼眸，倏然神情間又有些悵然，“可惜一切都晚了。玖玖再不能，光明正大地喚您一聲羽哥哥了。”
“玖玖，”沈羽眸色微動，竟也有些歎惋，倏然再忍不住，身子微微顫著擁過了她，素白的雕龍緞袍夾雜著淡淡的茶香將她完全縈繞，“無論何時何地，羽哥哥永遠是你的羽哥哥。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承諾。
慕玖唇邊沁出一絲諷刺，他哪裏有資格對她做出承諾？既然已有妻室，就應該忠實婚媒之好才是。
“羽哥哥，”慕玖微微推開了他，眸色苦澀中微微帶些晶瑩，“文茵公主，她是不是很溫柔？你愛她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
“玖玖，我這一生，隻歡喜你一個人，別多想了，”沈羽唇邊浮過一絲寵溺的笑意，緩緩道，“走吧，我們去用午膳。”
他手下牽過了她的手，慕玖想躲，但最終還是沒有躲。
沈羽的手有些微涼，觸到她冰涼的手，沒有帶來一絲溫度。
慕玖忽然有些思念那個人永遠是溫熱的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其實，時間真的很珍貴。
“羽哥哥，”慕玖喚住了沈羽，神色之間有些為難，“爹爹在牢獄裏吃不好，我也吃不下去好的。便就在這裏用膳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