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睹物思人
出小島之前，簡卿年還從總壇為慕玖挑了一把適用於女子的劍。那劍劍身很是精致，輕盈，而劍鋒則鋒利無比。
慕玖忍不住便用它舞了一套劍法，好劍配好武藝。她的身形舞動間，四周的葉子簌簌而下，花瓣漫天飛揚。
直襯得慕玖如誤落凡塵的仙子一般，純淨，絕美。簡卿年都有些看呆了去。
他於此又耗費功力為她施了一套針法，過程有些艱辛，但好在最後總算為她打通了堵塞的脈絡。
慕玖隻覺渾身充斥了內力，好像比以前更充沛了些許。整個人輕盈無比，舒適非常。
她在這裏流連了好一會兒，飛簷走壁，踏水無痕。盡情享受著內力恢複的喜悅。
卿年看著她的歡欣，麵色平靜，眸底溫溺。風吹起他的墨色直發，肆意飛舞。
這下走的時候，簡卿年隻需要攜了她的手，踏過大片大片的汪洋。其實他還是懷念希兒姑娘沒有內力的日子，她腰間的柔軟，讓人觸碰了便不想放開。
但是，簡卿年同樣也知道，她的心，無論是屬於師兄，還是屬於沈城主，都與他無關。
江南，風景秀麗，優美宜人。
慕玖其實從沒想過，再來江南，竟然是和卿年一起來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發生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那時，漾舟節，悠悠蕩蕩的小船和百裏子衿點點滴滴的吻，令人心醉。
忘不了那年今夕，他對她許下了此情不渝的承諾。
他說：“玖兒，你信朕，朕不會負你。一生一世，執子之手。”
可現世，這麽快，他們已不再同路，而是分道揚鑣。
“卿年，你還記得嗎？那年來這裏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漾舟節。”慕玖的聲音如空穀幽蘭，讓人聽來隻覺風輕雲舒。
她眉間的笑意淡淡的，看著旁邊的簡卿年，緩緩道。
“我有印象，自己上了一艘又一艘的船。可是一個看著順眼的姑娘都沒見到，”簡卿年神色間有些平靜悠遠，頓了頓，又凝視著慕玖道，“倒是後來遇見了師兄，和他下了盤棋。”
他看著她，不放過她麵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果然，慕玖聽完這番言語後，麵上添了一絲恍惚，緊抿住了唇瓣。
“當時，你在哪裏？”簡卿年神色間微微有些激動，墨色直發在空中劃過一道絕美的弧線，素白袍子盛風擺動。
“我和你在一艘船上，你沒有注意我。”慕玖一本正經道，目光清澈，簡卿年心底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慕玖的模樣又實在不像說謊。
“真的沒有注意麽？”簡卿年的眸子澈靜如水，流淌著這世間最純淨的色彩。而他的神情滿是迷茫，像個迷路的孩子一般。
慕玖心軟了一瞬，指甲掐進了肉裏，緩緩道：“假的。你當時戴了很多紅豆繩上船來，我很好奇地看著你，你便向我揮舞紅繩，還笑著說，要送我一個。”
“那真是可惜了，我走了這一圈，”簡卿年的眸色間更是迷茫，完全是依著腦海中斷斷續續的出現的片段開口，“就遇見這一位還算可以的姑娘。”
“這是我說的？我在可惜什麽？”他的眉頭緊皺，眼睛裏滿是空茫，腦海中時時湧起的片段讓他頭痛欲裂。
簡卿年無助地看著慕玖，神情之間夾雜著一分不知所以。
慕玖唇邊綻開了一抹笑顏，仿佛不經意間開口：“因為你說我很漂亮，想給我一根紅豆繩。可是那個繩子意義非凡呀，我的夫君，也就是你的師兄告訴你，你麵前的姑娘已經名花有主了。”
“你便開玩笑說，很可惜。”她的眼睛很真誠，不知為何，簡卿年卻覺得自己並非是開玩笑的。
“今天來沒有趕上漾舟節，不過這兩天都是祈願節，晚上我們一起放河燈。”慕玖緩緩道，笑意盎然。
“好。”簡卿年微微頷首，應了下來。他沒有問慕玖關於師兄的問題，想必她也是不願多言。
不過他心底實是有疑惑，師兄和希兒姑娘若在一起，那希兒姑娘前幾日怎麽會嫁給城主呢？
師兄，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又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女人隨了他人？
其中彎繞，眾多故事。怕是得等他記起她，才能知曉。
天邊的雲煙散漫無邊，舒緩的風拂在麵上很是愜意。
日暮時分。大炎國的皇宮裏，千殤被百裏子衿派去刺探敵情。
他本是無影無蹤，去梅樁國和千萊國合軍主帳前竊聽機密。卻無意間聽見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千殤聽見，一個男聲說：“戰勢一直僵持不下，等不到最合適的時機了。如今炎皇篡位的消息，也是時候該公布於世了。”
然後，便是一個女聲：“炎皇篡位，已是事實。隻是不知真正的皇子是生是死。”
“不管是生是死……”
裏麵的聲音壓低了很多，千殤也有些聽不太真切。他眸間添了一抹複雜和厭惡，對方竟然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在策劃汙蔑皇上的戲碼。
千殤手中的劍發出刺鳴聲，劍鋒忍不住脫鞘而出。向著屋裏那個男子刺去。
沈羽眸色裏霎得迸出寒意，文茵公主以為沈羽不會武功，情急之下大驚失色，朝沈羽身前擋去。
沈羽看向文茵公主向他身前擋來，反應也算敏捷，胳膊奮力一推將她推到了邊上。但是無可避免得，沈羽的劍鋒因為她的好意被擋住了，千殤的劍鋒擦著文茵公主的衣袖而過。
文茵公主驚乎一聲，但很快被淹沒在了激烈的打鬥中，沈羽聽說過皇家死衛，千殤的名字和實力，心下添了一抹鄭重。
看這身手，定是千殤無疑了。
心思微轉間，他低聲開口：“你為了一個篡位的皇帝，而不管不顧真正的皇子了麽？”
“效忠皇權也不過而已！”
“你胡說什麽？”千殤的劍毫不猶豫刺向沈羽的心口，迅猛快速。
沈羽卻攤開了雙臂，麵上一片坦然：“殺了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觸及到沈羽的麵容，千殤的劍將將在他心口處停住。他心下閃過一絲疑惑，這個敵國皇帝，麵相似乎和先皇有一絲神似。
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讓沈羽心中電光火石閃過一個念頭。
梅樁國國史中曾有記載，他的母妃是大炎的公主，而百裏子衿當初放過他也是因此。沾親帶故，他的麵相和先皇定是有相似之處的。那麽，皇子是誰其實也還重要……
“我給你看一封信。”沈羽站得很穩，骨節分明的手從素白長袍衣襟中掏出了那封被燒焦的，殘缺不全的信。
千殤沒有接過，他的眸子晃過那信封，所有的內容便盡收眼底。
“我在沈家時，聽父親說過，當初拾我時搖籃裏是夾著這樣一封信的。”沈羽麵色溫潤，眸子裏含著十裏春風。
千殤心下卻複雜無比。從一開始被選為暗衛時，他就發過毒誓。一生效忠於大炎，效忠於吾皇。
在百裏子衿身邊當值，他全心全意，力爭最強。但是如今卻有人告訴他，皇帝是篡位而上的，真正應該效忠的人是……
“那你為何不公布天下？偏和我一人說。”千殤的眸子冷得沒有一點寒意，因為常年殺人身側圍繞著嗜血的氣息。
“說了大炎的人心便渙散了，所以這事情，要等到戰勢有八分把握時再說，”沈羽眉宇間添了一抹深重，目光柔和看向千殤道，“你明白麽？”
千殤後退一步，眸光看似平靜，內裏卻含著波濤洶湧。他的劍再難以刺向沈羽，沈羽的身份……
千殤轉身，想從這裏走出去。
而沈羽卻突然在他背後淡淡開口：“今天和文茵多嘴了兩句。嘉宜皇後在與我的新婚之夜逃了出去，如今，不知去向。”
燭火搖曳，外麵的天還未完全黑下來。整片天空卻如潑墨一般有了一絲晦澀的壓抑。
千殤獨自在無人空曠處站了許久。多年的感情和發過的毒誓雙重折磨著他，他想了很多。最終，在夜色降臨之時，千殤執起了擱在身側的劍。
養心殿內。
“打探到什麽了？”百裏子衿察覺到千殤進來，微微抬首看向他，眉宇之間滿是信任。
千殤心神一跳，低下頭去，跪地緩緩道：“回皇上。”
他話音裏稍有停頓，百裏子衿幽深的眸光觸下來，千殤趕忙低頭：“梅樁皇和文茵公主在談論，關於嘉宜皇後的事情。”
百裏子衿的眸子突然變得更加幽深莫測。戰爭期間，他們竟然還在談論兒女情長？並且，涉及到玖兒。
千殤繼續道：“嘉宜皇後在與梅樁皇大婚時逃了出去，如今，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百裏子衿唇邊勾出一抹無奈的笑，揮手讓千殤退了出去。
千殤戰戰兢兢往上看一眼，又消失在了空氣中。
百裏子衿卻無暇注意千殤的神色，心思已被空氣中淺淺淡淡的梨花香勾走。玖兒，其實未曾選擇了那人，對麽？
他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已是夜深。被月色引著出門，忍不住，百裏子衿便走到了流華宮。
這裏梨花盛開得最好，大片大片，潔白勝雪。
百裏子衿手下揉撚住了他當年親手綰下的同心結。每當思念她時，他也就隻能睹物思人。不知什麽時候，他還能再見她一麵。
想念，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