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月下夜事
慕玖看著水中魚兒自由暢快地遊樂，又看著天上月色朦朧如紗灑下，一種安寧靜謐之感油然而生，與此同時泛起的還有對自由的憧憬與向往。
最愛這小橋流水，花前月下的景色。和自然貼近，也便翠綠了生命。
波光粼粼，月明如許。沈羽挨著身旁靜坐的她，隻覺心底一種奇異的情感汩汩流動。
他們的衣襟仿佛連在了一起，她三千柔軟青絲瀉下淡淡的芬芳，緩緩沁潤在他鼻息間。
沈羽忽然想起兒時的慕玖，小小的，軟軟的，跟在他後麵喊他羽哥哥。再大一些，她不再湊在他身邊，隻依舊對他很依賴。
他是看著她從一個軟糯的小女孩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的。雖然當初接近她是受百裏子衿所托，但後來，他完全就是自己想照顧她。
還記得他教給她以後要做給夫君吃的粥，她笑容甜甜，眼眸晶亮問他：“做好以後給羽哥哥吃好嗎？”
他要怎麽回答，如果能吃到她親手做的粥的確很幸福，但是，那福分真的會是他的嗎？
再後來一些，沈羽竟然萌發了欲照顧她一生一世的念頭。剛開始，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那陣子，他便試著遠離她，可是，他發現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每次看她來到他身邊，他唇邊就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他推不開她，真的推不開。這樣明媚的，堅強的她，像一束陽光般簌簌便照亮了他的生命。
可是，他一直記得，她不是他的。她屬於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的帝王。
少時相遇，彼此相許。是他們，不是他和她。
慕琦來到他房裏那晚，其實沈羽精神本來有一絲清明。他知道不是玖玖。可是，看著和玖玖相似的麵容，聽著她說，她可以是他的，聽到她情意綿綿地喊著他羽哥哥，他忽然就喪失了所有防線。
一失足成千古恨。那天早晨醒來時，看到已成定局的一幕，淩亂的床，錯亂的人，一切，都再難以反悔。
沈羽穿過亭台樓榭，看到玖玖躲在一旁痛哭。他多想走到她身邊，可他不能。
他再也沒有任何靠近她的權利了。再不能牽她的手，也不能對她許下任何承諾。
玖玖進宮後，他曾經一度想過忘記她。可是他忘不了她。多麽難以忘記，她的明媚，她的笑顏。一點一滴，都深深刻印在腦海裏。
看著她和那人越走越近，看著他們恩愛繾綣，他知道自己該退出了。
可，現在又算得什麽？那人傷害了玖玖，甚至讓玖玖不惜以假死來逃離。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沈羽想不通，為什麽在他這兒捧在手心裏的寶，在別人那兒，就什麽都不是了。
明明皇上還說愛她。可他又屢次傷害她。
“玖玖，可以告訴羽哥哥嗎，他怎麽對你了？”沈羽看向身旁的她，眉目之間滿是柔和和心疼。
慕玖轉頭，目光觸及他柔和的眸，心底便有一絲溫暖細細流出。可是，她眼睛裏閃過驚懼，恍然，難堪，各種複雜的光芒交雜在她眸中，唇邊隻堪堪落出兩分勉強的笑意。
“羽哥哥，我不想說。”慕玖低了眸，心思仿佛回想到當時，內心是抑製不住的顫抖。
百裏子衿的折磨，侍衛的猥褻，例行的掌摑，冷宮的冰寒，一件一件，都在她的心底烙上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你別怕，放心，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以後，我一直都會陪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需要我那一刻，”沈羽眉目疏朗，眸中是滿滿的溫柔，“也要守護你。無論什麽，你都別怕。”
慕玖眼裏忽就沁了淚意。羽哥哥，永遠是這樣的溫暖，在她最脆弱最難過的時刻，總是他，給她最溫柔最堅定的力量。
“其實，”慕玖掙紮著開口，嫣然春華的麵容上滿是糾結，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恍然，“其實，我是真的想過和他一生一世的，但總是事與願違。”
躲在暗處的百裏子衿聞言渾身一顫。眸光愈加幽深莫測。他從來沒有聽玖兒說過這些話，讓他恨不能立刻將她攬入懷中，狠狠地寵愛，再也不放她離開。
但他知道，她還沒有說完。
慕玖眨著晶瑩的眼睛抬頭看天上的皎潔月光，緩緩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才又堪堪開口。
“我早知後宮艱險，卻沒想到是那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但說到底是還是他從來不信我。就因為賢妃和蓮兒的一句誣陷，一個強加給我的罪名，他就懷疑了我。他竟然懷疑，竟然懷疑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他親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我期待那麽久的孩子……”慕玖的眸中淚水靜靜順著臉頰滑下來，又緩緩泛濫了去。
一想到這些，想到她憧憬期待了那麽久的孩子，她就難以抑製自己的情緒。明明第一個孩子就因為別的原因失去了，她以為他會很珍惜，可是，什麽都不如他的私心重要。
慕玖不知道，她眼角晶亮的閃光霎時間便驚痛了兩個男兒的眼。
可是，想到這些，又怎樣不想到那些日子發生的所有苦痛折磨？
“不止這些，太多了，發生了太多事情，那麽多的事情……”慕玖想到那些難熬的日子，日日受著的折磨與心酸，還有百裏子衿強硬的對待，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竟是難以抑製地哽咽。眸裏是恍惚迷惘的晶瑩淚下。
她要怎麽說出口，無法說出口，他的心狠如斯。
“別說了，那便別說了玖玖，”沈羽眸中閃過無數種複雜與心疼，最後都化為了緊緊一擁，“讓你受苦了。玖玖。”
“都過去了，以後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對你好。”沈羽緊緊攬著她，眸裏如炬，燃燒著千萬種溫柔，心疼和堅定。
慕玖卻再也不願相信。之前百裏子衿也是這麽說的，明明道一生一世，執子之手。卻一個字都沒有實現。
男人的謊言，總是動聽又美麗，虛假又空洞。
雖然，她相信羽哥哥說的是真的。但是，誰又能保證這一秒的想法，在朝夕之間，下一秒之後不會更改呢？
“羽哥哥，謝謝你。”慕玖欲從沈羽的懷裏退出來，沒曾想也沒防備，他卻一把拉住了她。
她抬眸，便和他的眸光不期而遇。
“玖玖，我們錯過太久了。”就在她的耳畔，他的低聲呢喃仿如一場歎息。
沈羽眸裏添了一抹深切，眸光竟是漸漸深了下去，他看著自己從小摯愛的玖玖，看著她的眉，她的目，她的唇，內心忽然湧起一陣渴望。
“玖玖……”
慕玖的心裏有些慌亂，總覺得今夜的羽哥哥有些不同。
“大人，慕姑娘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這時，卻突然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瞬間打亂了剛剛的氣氛。
時間有一秒鍾靜止。
“好，我知道了，退下吧。”沈羽點點頭，語氣依舊溫潤如玉。隻是任誰聽來都能聽出其中的不悅。
“……是。”那人的聲音遲疑了一下，答了是。
“對不起，我今天說多了，”慕玖自嘲地笑了笑，還是從他的懷裏退了出來，沈羽便用袖子為她擦幹了淚，“無妨，我願意你和我說，願意聽。”
“咳咳，大人，夜深了，用不用多給你加件衣服？”旁邊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再次響起。問的問題還讓人啼笑皆非。
“不用。”沈羽眉間添了一絲煩躁，眼睛看向那個仆從。
“噗，你可真是有一個盡職盡責的好侍從啊。”慕玖卻破涕為笑，心底還有一絲莫名的輕鬆。
“羽哥哥，不早了，我就先回了。”慕玖緩緩起身向沈羽告別，沈羽眸中複雜，也隨她站了起來。
“走吧，我送你。”沈羽白皙的手推住了她的腰間，不知為何，慕玖突然有些不適應。
“不用，讓剛剛那個仆從送我就好了，你別多走這一段了。”慕玖尷尬地笑了笑，指了指黑暗中平凡麵容的仆從。
沈羽的手一頓，半晌才向那仆從道：“你過來一下。”
“是。”那仆從很順從，緩緩走到了月光下。沈羽向他麵上看去，太普通的臉了，他也記不清到底有沒有這個人。隻是他的身材似乎很是高大，瘦削。
沈羽將送慕玖回屋的事情交給了這個仆從。流連不舍地看著她走，隻覺得內心充滿了失落感。
什麽時候，她才能再次打開心窗，接納他呢？
他真的會予她一世溫暖。
月光傾瀉如紗。
慕玖跟著這個仆從一路走著，路上還差點絆了一跤，還好那仆從順手扶住了她。
不過，那仆從身上的味道，雖然很淡，被什麽香所掩蓋，但對於極為熟悉那種香味的人來說，是特別敏感的。
慕玖怪自己瞎想了，一個仆從的身上，怎麽會有那樣尊貴的味道呢？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慕玖的屋子。百裏子衿來之前專門打探過，慕玖今晚的屋子已經收拾好了，在這裏。於是他稍微施了點小計謀，讓他們把稟報給沈羽這活兒交給了他。
終於到了屋裏，慕玖回頭，衝那仆從道：“謝謝你了，送我回來。辛苦了。”
“沒事，奴才的榮幸，但是我有些話想和姑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