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至死方休
“你喂我喝了什麽？喝了什麽？”慕玖捂緊了隱隱作痛的小腹，額頭上涔涔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沾濕了她垂落在鬂旁的發絲。
她瑟縮在榻上，渾身都疼得沒有力氣。隻覺得恨不能暈過去才好，身下有鮮血緩緩流出。
“墮胎藥。”百裏子衿話語淡淡，出口卻是如此絕情的話。
“你禽獸！”慕玖用盡所有的力氣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眼淚汩汩而出，“虎毒還不食子！”
“那是不食自己的兒子！不代表不食別人的孽種！”百裏子衿眸中滿是徹骨寒意，控製住了她的胳膊，低下身子在她耳畔緩緩低沉道，“這才是開始。”
慕玖朦朧間看向他的眼，隻覺得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冰冷。他就和她近在咫尺，可她卻覺得和他隔了無數座雪山冰海。
經此，恩斷義絕，再無情緣。
她的眼中添了一絲妖豔，百裏子衿，你永遠都不知道，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失去了什麽。
“隨便您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總歸，是我先背叛了您，”慕玖唇邊浮出一抹動人笑意，“就算您殺了我和他的孩子又怎樣？隻要我有一條命在，我就願意為他生第二個，第三個！”
“賤人！”
“啪”的一聲，百裏子衿的手又忍不住重重給了她一記耳光，她發髻上的珠飾琤琮落地，發絲散亂在臉上，身子毫無預兆地向旁邊倒去，腦袋磕上了旁邊的櫃子，汩汩的鮮血肆意流出，難以決堤。
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隻覺心底是不痛不癢的麻木，眸光所觸最後一秒是他眼底的驚痛，就恍然失去了知覺。
他還會在乎她嗎？是她的錯覺吧。
多想從來就和你相隔十萬八千，從未有過眷戀。
是不是因為相愛太早，所以不懂珍惜？
如果是命定的相識相知，下一生，就讓我們與愛情款款錯過吧。各自攜一良人，相偎到老。
再次醒來，慕玖沒想到還會再次醒來。她原以為已經是結束了，可，哪那麽容易結束的呢？
她的頭上包了紗布，身子也處理幹淨了，換上了一身新的素白衣裳。她看著周圍的布置，冷清陌生，角落裏還結有蜘蛛網。大抵，這裏是冷宮罷。
慕玖想下床來，卻發現地上空無一物。她的眼裏不禁含了淚珠，那個人，絕情到連雙鞋子都不願施舍給她麽？
她唇邊自嘲一笑，光著腳走到梳妝台前，腳底所觸的冰涼一陣陣湧上心頭。銅鏡裏她的憔悴容顏映入眼底，原是這樣的醜，左邊臉上還有一道傷痕，應該是那天被他打時，不小心磕到的。在她光滑如嬰的肌膚上顯得是那樣觸目驚心。
她的頭發垂落在肩上，黑發如瀑，卻少了亮澤，發尾開始有幹枯的跡象。
自己原來這麽醜了啊。慕玖扯了扯嘴角，而她的醜，在某個光彩照人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耀武揚威地挽著百裏子衿的胳膊走進來時被襯得更加明顯。
慕玖平靜地看著百裏子衿，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他眼底的慍怒卻不知為何，總之最後被他強壓了下去，她也不算在意。
“你的父親為朕立下了戰功，所以朕不會殺你。”百裏子衿淡淡開口，前線傳來消息，千萊軍在慕老將軍鐵騎之下已被迫撤離。
“有勞皇上特地攜美前來告訴罪妾了。罪妾不勝感激。”慕玖唇邊浮出一抹嘲諷。
“放肆！怎麽和皇上說話的！”賢妃眉間滿是跋扈的戾氣，伸手就要來打她，慕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警告你，我最討厭別人打我。”慕玖眸間流瀉出了做將軍時殺人的淩厲，雖然她現在很虛弱，但也足以嚇得陶婉瑩心中一顫。
賢妃掙脫了她的手，回去了百裏子衿身旁，小鳥依人地挽住了他，撒嬌道：“皇上，你看她。嚇死臣妾了。”
百裏子衿擁摟住了陶婉瑩，緩緩安慰地撫著她的後背：“不必和她計較。髒了你的手。”
髒，這樣的話，他竟也安在了她身上？慕玖隻覺心底更似冰封，說她髒，難道他就有多幹淨麽？
她唇邊的笑意更燦爛了，看著他們相擁在一起的身影，目光平靜如水暗含一絲嘲諷。
百裏子衿看到她的無動於衷，眸色愈加幽深，她，果然一點都不在乎他了？她心裏，果然隻有那個野男人！
先是沈羽，後又是這個人，她到底和多少男人有牽扯！他百裏子衿，怎麽會喜歡這種女人！
心下莫名的酸澀嫉恨湧上了他的心頭。
“來人。”百裏子衿沉吟片刻，向身後淡淡喚著。
“在。”兩個侍衛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明妃私通外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著令人每日掌嘴二十，至死方休。”百裏子衿的身形依舊挺拔俊朗，薄唇吐出的話卻是字字誅心，倏然間便將慕玖推下了源源無盡的苦難深淵。
“是。”兩個侍衛跪地答是。
“寶貝，這樣，可還滿意？”百裏子衿低眸挑住陶婉瑩的柔軟發絲。
“不夠，臣妾覺得至少還得再來二十下。而且皇上今晚得努力，才能彌補臣妾受驚的心呢。”陶婉瑩臉上盈滿了挑逗的笑意，如春花般融綻放。
“好，都依你。”百裏子衿眸光裏浮出一抹無邊的寵溺。轉頭看向慕玖時卻是徹骨的冰寒，仿佛能將人凍住一般。
“那便四十吧。”
“你，夠狠。”慕玖趔趄一步，眼中毫不掩飾滿是恨意。
“如果你肯供出那個野男人……”百裏子衿聲音低沉誘導。
慕玖偏過了頭去。百裏子衿唇邊浮出笑意，向侍衛們淡淡吩咐道：“行刑吧。”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腳步有些快，但還是及時地聽到了裏麵傳來的響亮的巴掌聲和她掙紮怒罵的聲音。
她現在這麽虛弱，定是掙紮不開的。
“皇上可要去臣妾宮中小憩？”很快便到了枚搖宮，賢妃留戀依賴地挽著百裏子衿，溫柔道。
“不了，朕還有奏折。”百裏子衿掙脫了她的胳膊，“你回吧。”
“皇上去坐坐嘛。一會兒再批也不遲啊。”賢妃依舊不肯放手，嬌笑著撒嬌道。
“朕記得你是識時務的女人。”百裏子衿眸光幽深，隱著一絲冰寒。
“好吧好吧，臣妾告退。”陶婉瑩知道也是留不住他，隻能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自己宮中。
百裏子衿看著走過的路，又想回返去冷宮，但走了兩步之後又將將頓住了腳，還是回去了養心殿。
他這是在想什麽呢？她罪有應得的。
冷宮內。兩個侍衛行過刑後看著雖然已狼狽不堪但依舊美豔奪目的娘娘，心下閃過一絲心疼和別的心思。
弱小的女人總是遭人同情的，而弱小又美麗的女人則會讓人起不該有的歹心。
但是，第一天，他們誰也不敢妄動她。萬一皇上沒有將她完全遺忘，他們不就慘了？
於是他們還是走了，隻心裏存了心思，在一日日的接觸中便會生根發芽。
慕玖此時感覺自己已是奄奄一息，她不敢再去照鏡子，麵上的紅痕和血絲一定很恐怖吧。
昨天一天沒有吃飯，今天也還沒有吃。還連番受著折磨，身心的難受苦痛一點點的侵蝕著慕玖的精神，她想過去死，但她不甘心。
她死了，傷心的是爹和娘親，而愉悅的，是賢妃和，百裏子衿。
“篤篤”
此時有人來敲門了，慕玖麵上閃過一絲疑惑，卻見那敲門人未經同意便將飯扔在了屋內地上，隨後關上了門。
沒錯，是扔。因為隻有一個饅頭和一盤鹹菜。鹹菜散落在地下，隻餘空靈的幾根還在盤裏。
慕玖扯唇一笑，宮裏拜高踩低的風氣由來已久，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會這樣被人視作螻蟻。
真是卑賤。但是，那又怎樣？她拾起地上的饅頭，拍拍土便就吃了下去。
生命，本來就是卑賤的。
屋裏很冷，窗外的風嗖嗖刮進來，有種徹骨的寒。慕玖走到榻上，擁住了那床薄薄的冷衾，雖然凍的渾身顫抖，但是也還算是可以忍受。
以前經年累月跟隨爹爹去打仗的時候，就經常有惡劣的環境。行軍打仗，不艱苦怎麽保衛江山。
不過，她倒是沒有受過很多苦。寒冷的冬天，大家都是一床被子。將軍和士兵一樣的。羽哥哥就會把他的被子讓給她，厚厚地裹她兩層。然後隔著被子擁住她問她，“玖玖，還冷嗎？”
羽哥哥說，他是男人，不怕冷的。而她是朵花兒，經不得凍。
她竟然傻傻地就信了他。後來看見他身上的凍瘡，才恍然驚覺他竟那樣傻。
冷宮的月亮還是一樣的明亮，透過窗子便就淡淡灑下來。慕玖眸光所觸，看到旁邊堆著的她的幾個簡單的衣裳首飾的時候，忽然心思微動。
她下床來找，翻著雜亂的衣服首飾，果然，那個玉哨就靜靜地躺在那裏。
簡卿年說過，隨叫隨到。他一定有救她出去的本事。
她將它撿了出來，掛到了自己脖子上麵。卻在放到唇邊的時候猶疑了。
她真的要拖累他嗎？拖累他大好的仕途？
他拿她當朋友，她不可以，不可以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