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並肩天下
清晨的陽光靜謐灑在窗格之上，一個老奶奶端早膳進來為慕玖布好，那老奶奶麵上盡是慈祥和藹，眼角的尾尾皺紋好似有了生命般為她的臉添上了一絲往昔歲月的痕跡。
慕玖輕聲道了謝，老奶奶開始並未答話，後又仿佛察覺到什麽般衝她笑了笑。她心思微動，仿若漫不經心地問道，“奶奶，您知道閣主名喚什麽嗎？”
那老奶奶怔愣一瞬，眼睛有些茫然，後又好像忽然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慕玖內心閃過狂喜，忍不住輕抓住了老奶奶的手，嘴角綻出如花笑靨，“那您能告訴我嗎？”
老奶奶臉上還是首先顯出茫然，然後才恍然頓悟般扯了扯布滿微小細紋的唇，眼睛裏滿是友善的笑意。她吚吚啞啞地發出聲音，瘦骨如柴的略有些黝黑的手在空中比劃著。
慕玖這時才明白過來，老奶奶原是聾啞人。她聽不見也說不出來。怪不得她說每一句話她都要反應一會兒。
慕玖心裏有些微微的失望，眼中神采黯然了許多。老奶奶看著慕玖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她的目光開始變得有些著急，用手拍了拍慕玖的胳膊，嘴裏吚吚啞啞地費力說著。
還是聽不清，於是慕玖微微靠近她貼耳聽去，終於聽見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音，口齒也不甚清晰，“呀……眼……念……念……”
“念？”慕玖眼眸微微睜大，目光詢問。
“嗯嗯嗯。”老奶奶咧開嘴笑了，笑得如窗外的陽光一般充滿老年人的朝氣與美麗。慕玖也不禁被她感染，跟著她笑了起來。
窗外野菊花香撲鼻馥鬱，風一吹傳來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老奶奶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麽般目光晶晶亮的，努力地張嘴想發出聲音，卻隻是吚吚啞啞的聲音。
“奶奶您別急，慢慢說。”慕玖溫柔笑道，眼角眉梢裏滿是笑意。
老奶奶點點頭，示意她靠過來。慕玖湊近她的唇邊，她斟酌片刻，努力開口道，“好……好……好。”
她說這一句話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慕玖眼裏忽然浸潤了些淚光，是怎樣好的人，才能讓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奶奶連著誇了三句好。
雖然在她的印象中，半月閣閣主真的是一位冰冷絕情的人。但也許隻是性格使然，人總有好多麵的不是嗎？
慕玖想了想，不得不承認，至少他在某些方麵是不錯的。
比如世人皆道半月閣閣主占山為王，富貴鄉裏花天酒地。她卻隻看到，他那樸素的房間，他一飯一蔬的膳食。連聾啞的老奶奶都溫柔地努力說他好，那能是個多壞的人呢？
江湖上的傳聞總是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他對她的毒害，或許隻是對他自己精煉出來的毒藥有執念吧。
慕玖知道，那是失傳已久的三蟲三草毒。三種極難尋找的毒蟲和斷腸草等三種毒草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秘製熔粉而成的毒藥。中毒三個月後毒性很快分批攻入五髒六腑，直至身亡。
這麽困難的煉製，這麽威猛的毒藥。做出它的人是該有多大的成就感。他為何選中她作試毒之人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該感激，他給了她一次支持心愛之人的機會。
很奇怪吧，這麽慘絕人寰的毒藥，她卻並不覺得殘忍，哪怕是已經真真切切發生在她自己身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愛的魅力？
慕玖想，如果她可以助衿打下天下，那她自己，其實是並沒有那麽重要的。
她的子衿哥哥，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他以後身邊可以有一個機靈似妖，靜然如水的女子和他並肩而立。他會慢慢淡忘她，漸漸放下這樁心事。
時間可以消散一切，歲月覆蓋過往事的似錦花開，其實未嚐不是另一種別樣風采的綻放。
老奶奶早已退了出去，為她輕掩上了門，也在同時阻住了門外灑進來的陽光。她便忽然無心食早膳，應自己心裏所想，她略一斟酌，緩緩推開了房門。
晨起的空氣充滿了清新的味道，尤其在山水之間，讓人一下子心曠神怡。慕玖感到自己的生命好像得到了淨化一樣。
從前便有個夢，要和以後的夫君一同遊山玩水，看盡自然風光。那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情！雖然如今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她心裏忽然就有了點低落。空中緩緩飛過一隻白色的信鴿，好像馬上要到了目的地。慕玖注意到它腿上還綁了一條信卷。她心思微動，快速跟了上去。
穿過枝丫叢生的林地，又走過綠樹成蔭的甬路，最後它飛到了一個碧綠的湖邊。慕玖心下好奇，放眼向前看去。
隻見它在一個著絳紅色袍子的人身旁款款飛落。那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捏過信卷，緩緩展開了去。
是半月閣閣主的信。
不知為何慕玖突然有點緊張。
他低眸定定看了一會兒，又細細折好。四周靜謐，慕玖呼吸舒緩，腳步輕輕向後退。
“今日未時，我借給你一萬精兵，可去萬磬穀與他會合。”那人渾厚的聲音緩緩傳來，慕玖腳步站住。
她四下看了看，確定他旁邊沒有人，才知道他原來已經發現她了。她已經足夠小心了，不想還是被發現了。
於是慕玖也就不再隱藏，幹脆大大方方走到了那人旁邊，道，“好，謝謝你了。”
那人身子沒動，眸光依舊寒冷，透過麵具瞥了她一眼。她感到有些涼意。還好低氣壓沒有保持太久，他走了。
這麽不好相處，慕玖撇撇嘴。但心裏已經被喜悅充斥，也不計較。今日未時！
她將與他會合，並肩打天下！
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細密影射在慕玖身上，圈圈點點隨著風輕輕晃動，慕玖的唇邊浮出歡喜的笑容，如春花綻放，熠熠生輝。
戰場上。此時百裏子衿正與沈羽苦苦周旋，玖兒在那人那裏他是放心的，說今日送還那就一定會還他一個健康的玖兒。他暗暗思索，如今與梅樁軍勢均力敵，地理位置與軍力誰也不算落了下風，但如若敵方有援軍到場就不好辦了……
正思考間，四周梅樁國旗便忽然由荒瘠之地蔓延開始遍地開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百裏子衿的眸子頓住，後又變得幽深複雜，唇角輕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還沒真的怕過什麽！以為這樣就能製住他？大炎將士不是吃素的，他百裏子衿也不是吃素的。
他緩緩掀起唇角，淡淡下令，“從西邊突襲，直逼黍離。”
“是！”大炎將士喊聲衝天，在雲霄久久縈回。士氣迎著東南風無比豪狀。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條艱險的路，等於把後背留給了敵人。可他們別無選擇！不能讓梅樁國甕中捉鱉，那樣對他們更加不利。
沈羽眼見大炎軍朝著一個方向而去，便瞬間知曉了百裏子衿的戰略，他心底微沉，那樣他們的包圍就失去了意義。略一沉吟，他揚聲向梅樁將士下令，“諸位，擺十麵埋伏陣。”
十麵埋伏陣望文思義，便是緊緊包圍四處設伏的陣法，能讓敵人無處可逃，威力巨大。這陣是沈羽改編加強版的十二麵埋伏，更是無懈可擊。
要說擺陣法，他可算是天下第一人。
百裏子衿眸光裏閃過一絲危險，唇角輕勾，“你認為這樣就能困住朕嗎？”
沈羽觸到他的眼眸，內心忽然感到一些慌亂，再向軍中看去，西北角竟有大片大片的人緩緩倒下！他心裏如鼓狂跳，立刻下令西北邊的將士掩住口鼻向旁邊撤退。
“百裏子衿，你卑鄙！”他眼睛裏迸出寒意。
陣法已破，百裏子衿下令大炎軍隊向西快速行去，沈羽眼眸愈加寒冷，揚聲道，“追！”
百裏子衿這是危險之舉，把後背留給他們，那就是給了他很大的機會！
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梅樁國軍隊在沈羽指揮下迅猛向前追去。
然而視線裏卻突然又有另一路整齊劃一的軍隊擋了過來，浩浩蕩蕩約莫有一萬人，瞬間牢牢將大炎軍隊護住。旗幟上寫的是……慕？
梅樁國軍隊被迫暫停住腳步，靜靜等待他們的殿下下決令。
沈羽恍然間還以為是慕老將軍到了，但待他看清對方將軍麵容時，心裏忽然一怔。
風吹過萬磬穀溝壑，在其間縱橫捭闔，摧枯拉朽。遠遠望去，慕旗和大炎旗緩緩會合，交纏飄揚在一起。
戰場上一派肅穆，那邊卻漸漸融為了一體，無比和諧，如同比肩。
她還是選擇了幫他，與他兵戎相見。
他們攜手，自然堵得他無路可走。況且，他從小珍愛的她，他的劍又怎麽舍得出鞘於她。
沈羽眸光複雜，掩著難以言說的傷感與苦痛，“玖玖，你永遠那麽偏向他。”
慕玖聞言眼睛裏閃爍一瞬，但，她低眸，“羽哥哥，你若能就此罷手，我會盡力保你。”
風吹得更大了一些，她的墨色長發拂過她的臉頰，帶來一陣微癢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