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漾舟節上

  “希兒是誰？”他笑了笑，眼裏滑過訝異，又開口道，“不認識。”


  不認識？不可能呀。她不依不饒地努力分辨著他眼裏的色彩，但他眼中一片坦然，卻不似在說謊。


  她幾乎都可以確定他就是他了。


  但他卻說不認識。


  到底是哪環出了錯？


  那晚，他們互相倒了晚安之後，慕玖便躡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萬千亂飛。


  唇瓣間輕輕的觸碰感似乎還縈繞在腦間，她努力揮散，卻無論如何都揮不散。


  她明明不喜歡他，為什麽還會被他所誘惑呢？

  為什麽那一瞬間心跳那麽快，快得不受控製呢？

  而且，到底是哪環出了錯，難道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

  月光微涼如水，照著未眠人。但是，世界之大，難以入睡的又豈隻是一個人。


  她不知，百裏子衿內心更是複雜糾纏。他等了她這些年，從始齔等到弱冠，他看著她從一個率真可愛的小女孩長成亭亭玉立明眸皓齒的少女。他看著她練劍，學書，看著她衝鋒，慶功，甚至看著她為別人落淚。


  他的愛在歲月沉澱中發酵，他比任何人都想保護她嗬護她一生一世。但是，她隻是隱隱記起了往事，她對他還沒有愛，他不能用過往把她綁住。即使他也有些等不及了，但他也得等她慢慢愛上他。


  愛現在這個他，而不是夢中的那個他。


  夜深。如意客棧沉沉睡去，向世界說晚安。


  次日清晨，曙光掙脫夜的懷抱，帶著清新氣息拉開帷幕。江南的早晨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畫，讓人心曠神怡。


  他們下了閣樓，在一樓的如意館吃了點簡單的早餐。陽光柔柔灑在身上，歲月靜好安然。如意館的小二生得十分俊俏，性格也非常討喜，略有些諂媚地笑著倒也讓人覺得可愛。


  慕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於是，百裏子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餘秋生嗬嗬笑著。


  用完膳後，小二收拾桌子，慕玖問：“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麽？”


  小二皮膚白裏透紅，微微一笑臉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紅暈，神情之間帶了點家鄉的自豪，“客官，江南好玩的實在太多啦。您來的湊巧，今日正好是我們的漾舟節，是年輕人的節日。岸上有賣紅豆繩的，遇上喜歡的姑娘或者公子都可以將它戴在對方手上。“妖童媛女，蕩舟心許。”今日可以成全好多對有情人呢。如果已經有愛人，就在湖中央為他（她）戴上，湖神就會保佑他們永遠都在一起，平平安安白頭偕老！”


  和心愛之人平平安安白頭偕老。這是多少閨中少女曾幻想過的美夢。她也曾和她的羽哥哥來過江南，她也曾有過這樣那樣浪漫的想象，不過他們沒碰上過漾舟節，他們更沒有機會白頭偕老。


  如今，身邊的他，會嗎？


  這個想法一出，慕玖自己都嚇了一跳，如今，她也有和別人白頭偕老的念頭了嗎？


  “謝謝你。”慕玖輕聲向小二致謝。


  “客官客氣，這是我的榮幸。”小二話說得倒是很順溜，隻是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一層，竟顯得嬌羞可愛了起來。


  “皇，少爺，老奴就不去湊熱鬧了。”餘秋生起身，笑著擺手向百裏子衿請假，得百裏子衿頷首便回了房間。這下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這樣美麗的地方，陽光明媚灑進來，一種輕淺的曖昧便緩緩流轉在兩人之間。


  “走吧，我們出去逛逛。”百裏子衿伸出手，他的手骨節分明，就在她麵前，她不由自主地搭上，他便握緊。


  風輕輕柔柔的撲在臉上，街道兩旁是茶樓，酒館，客棧，當鋪，作坊。還有很多撐著大傘的賣家商販。吆喝聲絡繹不絕。


  他們就牽手走在路上，路上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送貨的，還有一對對和他們一樣的年輕人。在這裏，他們不再是皇帝和皇妃，他們隻是這街上普普通通的一雙有情人。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無一不讓人如沐春風。


  她駐足在一個賣手帕的攤。這些帕子雖然用料不奇，但貴在手工精巧，一個個美麗圖案背後仿佛能看見那個繡著它的女子的慧質蘭心。她挑挑又撿撿一口氣買了三塊。一轉頭卻見百裏子衿拿著串糖葫蘆給她。


  慕玖笑著接過糖葫蘆，一入口酸酸又甜甜的味道真是可口，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她忍不住眉眼彎彎。


  繁華一直蔓延到湖邊，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他們租了一方小船，百裏子衿親自執槳，悠悠又樂樂。


  湖上還沒有很多人。現在時間還早，年輕人大都很懶，上午起的晚，所以漾舟節約定俗成便是晌午吃過午飯後才開始。


  湖麵很靜，靜得似乎都感覺不到它在流動。碧藍的湖水與天空恍然渾然一體，使人感覺不出誰是天，誰是湖。當一陣陣清爽的微風拂來，湖麵便泛起一層層漣漪，石堤上的垂柳也婆娑起舞，讓人仿佛處在人間仙境之中。


  慕玖趴著船沿往下看，河底竟然有那麽多各式各樣的魚。肆意地竟相遊走著，往來翕乎，似乎在圍著他們的小船玩樂。


  她定定看了一會兒，倏爾發現一隻藍色的馬尾鬥魚，那魚有著和馬尾一樣飄逸的尾鰭，小巧身影絢麗多姿，漂亮極了。


  “皇上你快來看。”慕玖心情歡快，笑著回頭衝百裏子衿道，眸裏是晶晶亮的神采。手下拽著百裏子衿的袖子讓他過來看。


  百裏子衿一個不防就被她拽住了，眼看著小船就要因為重量傾斜而翻倒，他力挽狂瀾抱住她坐到了船中間。


  小船漸漸恢複了平衡，她的臉有點紅。


  遠遠地似乎有杳杳歌聲傳來，聲音甜美而樸素，透著輕快與對愛情的自由向往，“亂紅飛濺，執手說一生緣。在橋頭並肩，連紙傘都碎在江南煙雨天。”


  江南總是浪漫的，今日無雨，但不妨礙被心裏驟然被勾起的情雨濕潤。


  他沒有鬆開她，隻一手輕輕劃槳。


  慕玖有些微微的緊張，看著他的側顏，聽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小舟漸漸向湖心蕩去。蓮花接天映日正開的燦爛。影影綽綽的群山像一個個睡意未醒的仙女，披著薄如蟬翼的外衣。百裏子衿就在這樣好的湖光山色之中掏出手中的紅豆繩戴在了慕玖腕上。


  紅豆繩他在她挑選手帕的時候便悄悄買好了，隻待此時。


  一生一世平平安安白頭偕老。這亦是他懇切的願望。


  她看著他親手戴上的紅豆繩，神情怔愣著，身後水流緩緩而行。


  他再忍不住，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PS：


  “亂紅飛濺，執手說一生緣。在橋頭並肩，連紙傘都碎在江南煙雨天。”歌詞出自河圖的《雨碎江南》。